江玄遥耐心等了许久，但昏迷中的卫朗和苏茉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幻境时间流逝缓慢，却也不是毫无限制，想在规定时间之前破局，他们一分一秒也不能耽误。
“吴道友还要守着他们到什么时候？”
“他们二人若是醒不来，或伤或残，可能会变成一辈子的废人……”
江玄遥淡淡看了一眼两个在昏迷中冒着冷汗的人，心中毫无波澜：“吴道友，渴望也好，心结也罢，无人能解，唯有自渡。”
“我剑陵门弟子，忠于剑意，死生不顾，还有什么比修炼更加重要？”
“你的师弟师妹，或有诉说不得的冤屈，或有压抑多年的欲念，在苦修之下难免有怨怼。吴道友心中清风朗月，可知未必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他们不肯醒来，自然是在梦境中找到了更好的去处。”
“既然如此……”吴辞舟深深叹气，“我在此处守着他们，二位先行离开吧。”
幻境外监视的长老们终于松了口气。
江玄遥落单，事情就好办多了。
可是岫玉长老已经紧张得将双手收进袖袋里：“你们莫要小瞧江玄遥旁边的这位姑娘，她来历神秘，灵力深不可测。我有一件天阶下品法器，到她手里轻轻一捏，竟然碎成了粉。”
一位长老轻笑道：“仙门中佼佼者，有几个是女修？只有几位大能的道侣，还能勉强与他们齐名。未嫁女修里最有声望的玉衡宗主，最响亮的名头也只是‘仙界第一美人’，并没有响当当的事迹。”
幻境内，江玄遥本来已经运起灵力，念动风咒，准备带着唐卿翊一起离开。
唐卿翊神色焦急，显然已经心软：“这可怎么办？难道他们只能自救吗？”
江玄遥无数次试图对遭遇凄惨的人调动同情，最后，本能般的冷漠和轻视，总是盖过强行掀动的情绪。
可少女此言一出，仿佛在他冷漠的心境里扔下一团火球，火势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又是相似的容貌，相似的言语。
江玄遥禁不住自问——如果她还在，此情此景，会见死不救吗？
幻境内外十几人的注视下，江玄遥收起冷漠沉敛，粲然一笑：“我又没说毫无办法。”
他把手悬空放在其中一个沉睡的弟子额头，默念几句咒文，指尖在虚空中点了几下，轻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窥人隐私，是为了救你们的命。”
随后他手里幻化出两张薄绢，写下了卫朗和苏茉两人梦境中求而不得的心结。
江玄遥将代表苏茉梦境的绢帛递到吴辞舟手中。
“吴道友，我和你分别进入他们的梦境，叫他们别做白日梦，否则便要葬身于此。”
吴辞舟看着两张绢帛，彻底呆住了。
卫朗辟谷三年后依然不适应，每天都想吃烧鸡——
苏茉在凡间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苦于师门清规不能相见，昔日竹马早已娶妻生子，一天天老去——
他这两位师弟和师妹，平日里胆子虽然小了点，但谨遵师尊遗命，没有一日不勤学苦修，却还是没能斩断内心深处的尘俗念想。
“江道友，侵入他人识海已是极其困难，你怎么还能让梦境内容显形？”
江玄遥笑道：“只是些邪门妖法，投机取巧而已。”
“可是在场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我怎么画法阵？”
江玄遥周身灵力充沛，丝毫不见洗髓后的憔悴。埋头画着无人看得懂的符咒，法阵初成，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一个法阵就够用了。”
唐卿翊凑过去：“那我呢？我做什么？”
江玄遥拦住她：“九儿姑娘，你先不要去，万一你把他们的识海炸成废墟，他们就真成了废人了。”
唐卿翊：“……”
两人消失在空旷的草甸中。
过了许久，沉醉于梦乡的卫朗和苏茉额角冒汗，手脚痉挛，终于猛然睁开了眼睛。
幻境外，岫玉长老额角冒汗，面对众人质讯的目光，喃喃道：“莫着急，这还没完，难的，难的还在后头呢。”
卫朗与苏茉陆续醒来，还没稳定情绪，卫朗就神色惶惶：“慢着，我们怎么才能知道彼此都是真身，而不是幻境的陷阱？”
他大概是在方才的梦境中被熟悉的人骗过，看四周的几个人都充满狐疑。
此言一出，苏茉也慌了神，手撑着草甸朝后缩了一步。
吴辞舟好言相劝：“每年考核都不会重复相同的困境，心结幻境已破，你见到的就是我们的真身了。”
卫朗磕磕绊绊地说：“万一，万一大师兄你也是假的呢？”
“……”吴辞舟提高了嗓音，“才一道难题就自乱阵脚，我们要如何齐心协力，寻找幻境阵眼？”
江玄遥与唐卿翊对视一眼，轻声说：“放任他们疑神疑鬼，别说勠力同心了，自相残杀都有可能。”
眼看这两个惊魂未定的人满脸戒备，又不敢轻举妄动，唐卿翊想，江玄遥不是说剑修功法最正统，上限最高，灵脉最宽阔奔涌吗？这两人好生胆小，不像剑修。
应当打磨打磨脾性，免得他们拖后腿。
她娇小的身量在卫朗这个高大的剑修弟子面前丝毫不减气场，上前一步，存心出言吓他：“如果我便是那个幻境化出的鬼影，你怎么办？”
卫朗面色一白：“九儿姑娘，你，你莫要开这种玩笑……”
“若是鬼影在与你开玩笑，你也如此低声下气、唯唯诺诺吗？”
“不，当然不，若是鬼影，我定会拔剑抵抗。”
“哦。”唐卿翊嫣然一笑，“我就是鬼影，你来啊。”
卫朗伸手拔剑，手腕随着剑柄一起哆嗦，灵力完全使不上来。
苏茉怯怯问道：“二师兄，你打得过九儿姑娘吗？”
“我连她的玄铁剑都背不动！”
“那，那都是一样的打不过，九儿姑娘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有什么区别？”
“……”
他们心智还未定，头顶苍穹尽处忽然被一团红云笼罩，紧接着鹰隼嘶鸣，悚然凄厉。
“红云”越来越近，翅羽翻飞，疾驰如电，竟然是数万只火鹤，朝他们俯冲而下！
吴辞舟一惊：“怎么会有成群的极品灵兽出现在幻境考核中？往年不是这样的难度！”
修为最低的苏茉已经被遮天蔽日的火鹤吓得愣住，吴辞舟和卫朗试图奋起反击，也只能挥剑斩向虚空。
三尺剑刃中迸发的剑意，比起盘旋上空数万灵兽的怒火，显得渺小而绝望。
江玄遥在识海中尽力搜寻，一个文字晦涩的古老法阵跃然浮现，可是法阵需要的灵力，即使耗空他现在的灵力也如杯水车薪。
身旁，唐卿翊运起灵力，朝着虚空中奋力一击。灵力烟花似的爆开，却恰好命中红云。凄鸣乍起，如雷贯耳，震得人牙酸。
唐卿翊灵力充沛，丝毫不见疲惫，可接下来几道灵力都打偏了方向。
眼看鹤群越来越近，江玄遥顾不得太多，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念了一道连心咒。
“九儿姑娘，你灵力充沛却不得章法，现在你识海与我连通，我把群杀阵法传给你。”
那一瞬间，两人心意相通。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的期望都押在她一人身上。
唐卿翊神色自如，片刻的心声透过连心咒，传到江玄遥识海中。
——江玄遥灵力不稳却机敏博学，吴辞舟修为高强却是个榆木脑袋，到底哪个适合当我的跟班？
江玄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