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稳住呼吸，不想让唐卿翊发觉，然而她太过敏锐，很快忍不住问：“你的灵力和气息好乱，怎么了？”
“别管我，专心。”
易世珠阵法被毁，妖族气运溢泄流失。四面八方妖兽生命渐渐枯竭，嚎哭、啼叫、嘶吼之声不止。连地处僻静的妖王宫，都仿佛能听得到来自妖族全境，数百万生灵的绝望挣扎。
毁阵法术进行到一半，门被一道强劲的掌风劈开，银发红瞳的妖王目眦尽裂，青筋暴起。
“果然是你！”
殿内杀意弥漫，江玄遥急忙大喊：“收手吧，我不想伤到您！”
心口的禁制会将妖王充满敌意的攻击反噬，只怕他还没有受伤，妖王先被伤到命脉。
喊完，他自己也愣住了——如果此间幻境毁灭，妖王也就不复存在了，拦与不拦有何分别？
自入幻境起，一切计划都是他精心安排的，为什么到了最后一环，他却不忍看着妖王送死？
一道愤怒的嘶吼让他彻底清醒。
“半大少年，口气不小！”
妖王彻底被激怒，下了死手，江玄遥来不及躲开，灵压已至，胸口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爆发出反噬的光束。
他和妖王都没有受伤，灵力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掌心发热，低头一看，浮筝公主送他的那朵小巧的紫花，早就作为真正的护身符融入经脉中。灵力冲击时，掌中紫花显形离体，骤然在半空中碎成了粉末。
妖王吐息凝滞，悲怆难掩：“浮筝见你亲切，有心护你，可她已经灵力衰竭，气绝而死……”
江玄遥想起妖族公主对他莫名其妙的善意和照顾，心境和妖王一样悲凉，却不知酸楚从何而起。
“姓江的，若早知我族毁在你的手上，当初就不该留你一命！！！”
妖王最多怀疑过他，并不曾对他起过杀心。
何来留命一说？
易世珠裂痕扩大，江玄遥耳边忽然响起数百万妖族的心声，几乎要把他的神识撕裂。
仿佛那数百万生灵，濒死时睁大乌亮的眼眸，齐刷刷地盯着他——
妖界崩塌，你焉能安睡？
然而血誓应验的剧痛已经让他来不及想。
唐卿翊双手捧着易世珠，心急火燎地腾出一只手来，在妖王眼前设了一道术法屏障。可愤怒的妖王很快将她多余的那点微薄灵力打碎，掌风直冲唐卿翊而去。
江玄遥拖着剧痛的身体，瞬间挡在他们之间。
她瞳仁微张，声音颤抖：“不要……”
“别怕，只要他对我有恶意，我就不会死。”
他轻轻一笑，心□□发出磅礴的灵力，乍看是浓黑的烟雾，仔细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咒文，将妖王困在其中。
妖王如瀑的银发与愤怒的神采瞬间枯死，在浓雾包裹中化为灰烬。
易世珠裂开了数十道缝隙，明珠黯然失色，天地之间阴郁昏沉，烈日失辉。
江玄遥凝神放开自己的识海，感官前所未有地敏锐开阔，超脱视野，探到了方圆十里内的一切生灵。
吴辞舟、卫朗、苏茉与愤怒的妖族辛苦缠斗。不知为何，三人佩剑灰暗无光。
剑修若不能用剑，几乎等于赤手相搏，三人身上都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被利爪尖牙牵制，眼看就要被这些妖族困死在幻境中了。
江玄遥心中毫无波澜。
即使他们三人葬身于幻境，自己大概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若是记忆中的那个人还在……此情此景，她定会出手相救。若是救不下，她也会流下滚烫而真诚的泪水，甚至不吝于钱财宝物，亲自安抚照料他们三人的师门亲友。
总之，绝不会像自己一样冷漠观望。
他与她们二人终究不同。
但他已经答应过九儿姑娘，关键时刻要救人。
江玄遥将游走在经脉中，用来保命的灵力一齐调动，嘴唇翕动，念出了存于识海深处，从没有用过的法阵。
他祭出心头血得来灵力，本想一路陪着唐卿翊走到仙门大比结束，如今怕是要彻底耗空了。
五内俱焚的烧灼，千刀万剐的锐痛，失去灵力后深入骨髓的冰冷，一齐袭来。他背对着唐卿翊，吐出一口鲜血，又用手背抹干净，藏于宽袖，不让她看见。
易世珠彻底化为齑粉，幻境坍塌，挣扎在妖族围攻之下的剑陵门弟子们，忽然被一股温暖的灵力缓缓托起，仿佛乘上一缕清风，带他们摆脱生死危局，离开此间世界。
执事堂水镜边上观看的长老们慌忙出手，想尽力封闭幻境阵法。
然而已经来不及。
守在幻境外的凌云长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平静的湖上风云变幻，上古幻境碎裂时庞大的灵压，连早已入化神之境，离飞升只差一步的他，都感到了震撼和恐惧。
遗留仙界数千年，无数次仙门大比中用作考核的上古妖界幻境，连同幻境中的怨念和残魂，都在渐渐崩塌。
“怎么可能……”
幻境被岫玉长老调到了最高难度，想破阵，必须毁掉幻境中的易世珠。
易世珠深不可测，曾经试图操控过它的仙界化神境大能都下场凄惨，进入妖界幻境的不过区区仙门后辈，哪来这样深厚的灵力？
先从幻境中走出来的是一位红衣少女，还维持着手捧明珠的姿态，慢慢睁开眼睛，脸上略有疲倦，神采却依然灵动活泼。
红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走近，凌云长老看清了她的面容，呼吸一滞，眼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唐……”
然而她看他的眼神，像看陌生过客。
“咦？考核官怎么换人了？”少女东张西望，随后笑道，“我刚才毁掉了幻境阵眼，能不能得最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