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祀祖,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一种祭祀神明祖先的风俗活动。
古时人们普遍有浓重的神明崇拜,用现在的眼光看难免被视作封建糟粕,但对当时的人来说,是一种难以取代的精神寄托。人们虔诚地供奉所有,磕头跪拜,祈求神明消除灾难,保佑天平地安、人寿年丰。
祭神祀组由来已久,原本应是在夏至时节。平息镇却略有不同。
于微说,传闻很久很久以前,平息镇附近原有一座神山,名叫落神山。山上住着很多神明,据说四千多年前的一个初春,一位神祖曾降临白马神祖城,白马神祖城那一整年都风调雨顺。所以平息镇一年一度的祭神祀组仪式,就改在了初春这一天。
于微最后笑着说:“当然,这肯定是人们的杜撰,毕竟每个古老的村镇难免都有一两个神话传说,寄托着那时候普通民众的美好心愿。不过祭神祀组仪式确实是平息镇一年一度最热闹的盛会,欢迎你们来参加。”
白马神祖城?
平息镇?
这都是什么地方?青戈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明天应该回家的。
只是,这些并不由她做主。
“你……你出尔反尔!”青戈终是有些生气了,待于微走后指控道。
她不想参加什么“祭神祀祖仪式”,她要回家!
容冼觉得一只兔子炸毛还挺好玩儿,心情不错地狡辩:“我怎么出尔反尔了?我说‘三天以后’,说是三天以后的哪天了吗?明天是三天以后,后天、大后天也是三天以后。”
“你!”青戈哪会吵架啊,长到现在,大声说话的时候都不多。
容冼哼笑:“况且,我答应你的是什么?”
青戈一愣。
“我答应你三天以后可以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可没答应三天以后,放你走。”
青戈无言以对。因为承诺三天后放她回家的是容迟,若容冼得知,以他们兄弟之间“不太友好”的关系,别说答应,没准还要对着干。
容冼上前,拍小动物一样拍了拍她的脑袋:“乖一点,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答应了。”
青戈吸取教训,谨慎询问:“答应什么?”
容冼笑:“答应送你回‘兔子洞’。”
青戈:什么东西?
青戈对那个什么祭神祀组仪式并不感兴趣,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感兴趣,也看不见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仪式现场后,她头脑中突然闪过很多陌生的画面。一些穿着奇怪衣服、戴着复杂头饰的人聚在一起,纷纷伏地跪拜,口中吟诵着让人听不懂的祝词……
四周嘈杂的人声和头脑中的“祝词”纠缠在一起,吵得她头疼不已。
容冼一直牵着青戈来到镇子的广场上。
这种祭祀活动容冼自然不陌生,人类总喜欢通过这种行为来祈求神灵的保佑,老天不下雨了要求一求,下雨下多了也要求一求……几百年前用人牲祭祀的都有,与之相比,现在文明多了,只是摆点瓜果点心,烧几炷香,把臆想中的神明当锦鲤,许几个美好但多半不能实现的愿望。
广场人很多,容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四下观察。
突然,他猛一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人群外围一闪而过。
果然来了。
容冼勾唇冷笑,低头匆匆交代了一句:“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动。”
青戈下意识点头,点完才反应过来他要走,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陌生场所的喧哗使心里压下去的恐慌重新翻涌而出: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结果说出口的却是:“你能……先借一下手机给我吗?”
许是青戈脸上的不安太过明显了,容冼皱眉,拉着她来到人群较少的外围。一抬头,再次看到那道身影,这次他可以确定,那肯定是崔岩。
容冼干脆地扯回衣角:“呆在这里别动,我很快回来。”
青戈:“……”
周遭的人声好像陡然在耳边放大了无数倍,四面八方的声音扑面而来……
青戈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说服自己只是紧张过度了,不断平复着心中的恐慌。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初春的天气很适合去踏青,她那天去学校接沈俊辰时,爸爸妈妈原本打算好全家第二天一起去郊外踏青的。
没关系,青戈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她回去还是一样可以去的。
她一直不知道容冼非要留下她的原因,就像她同样不知道他为什么坚持带她来参加这个陌生小镇的传统活动。
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也不想去明白。只要离开,回到家,这里的一切就都跟她没关系了。
这样想着,青戈慢慢平静下来。四周似乎也没那么吵了。
“啪!”
有一个人不小心撞到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跟着掉在地上。
青戈吓了一跳。她听觉灵敏,通常有人靠近就能察觉,也是她刚才情绪有些波动,加上周遭人太多,一时竟然丝毫没有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对不起,你没事吧。”对方道歉的声音响起。
“我没事。”青戈踉跄了一下,重新站稳后回道。
“是你!”对面的人听起来很惊讶。
青戈也终于听出对方的声音。
“你好。”她笑着说了一句。
是前几天她和容冼去的那家餐厅的女店员。
“不好意思,撞掉了你的什么东西吗?”青戈问。
“没事儿,就一瓶水。”
青戈点头。听到对方似是俯身将水捡了起来。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我叫徐颖,你一个人来的吗?你男朋友呢?”
徐颖一边说着,一边往四周看了看。
男朋友?
青戈很惊讶她居然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青戈停住,他们当然是连朋友都不算的,“我们,刚刚认识。”青戈给两人定义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关系。
“你不是这个镇子的人吧?”徐颖问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我们镇子比较小,这里的人大家几乎全都互相认识。”
青戈嗯了一声,说:“我不是。”
徐颖突然变得有些吞吐:“你住在……容家那个老宅里?”
容家老宅镇上的人虽然从不轻易靠近,但那里的风吹草动大家都异常关注。近来镇上的人都在传,容家一个远方子侄突然回来了,就住在那个“凶宅”里,过了几天又回来一个,还带着一个漂亮女孩。
镇上老一辈的人都在等着,看会不会又发生什么“怪事”。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孩们的关注点则在于——那两个容家的年轻人挺帅啊,不知道还是不是单身。
结果大家等了几天,发现那座老宅一直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镇子上的人当然不会知道,容家老宅之所以一直安静无声,是因为周围设置了结界。这也是为什么不管青戈在大门口怎么喊、喊多久,都没人听见的原因。
青戈想,如果这个镇子上没有第二家姓容的,那她应该就是住在徐颖口中所说的容家老宅。
她不太确定地点点头。
让青戈迟疑的不止是她不确定那座房子是不是容家老宅,更是因为徐颖的语气,似是有点惊疑、恐惧,又有点好奇和羡慕。
“容家老宅,有什么不对吗?”青戈问。
徐颖显然不想再多说,搪塞着说没什么,只是那个老宅子很久没人住了,她有点好奇。
青戈也不再追问。她下意识不想知道太多,仿佛这些事像藤蔓,知晓越多,被纠缠得越深、越紧。
青戈试探着开口道:“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我跟……家人走散了。”
徐颖很痛快地答应:“当然没问题。”说着便将手机递给她。
徐颖手伸出去,又反应过来对面的人眼睛看不见,重新收回手,细心道:“你说号码,我帮你拨。”
青戈的心砰砰跳,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报出沈俊辰的手机号码。
青戈念得慢,徐颖在手机上每按完一个数字就抬头看她一眼。
徐颖第一次在餐厅见到青戈时就觉得她漂亮得过了分,那种不该出现在这个闭塞小镇的漂亮,可她身上那种静谧悠远,又仿佛与这个小镇无端契合。还有她对面的男人。他们都那么引人注目。
徐颖那天回到家把遇到青戈和容冼的事讲给奶奶听,老人家听完,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平息镇要不太平喽。
徐颖的奶奶是个神奇的奶奶,今年已经80多岁了,身体依然硬朗。当然,这并不是徐奶奶神奇的地方,老太太神奇的地方在于,数十年坚持见人就说她是个巫师,徐家是什么神巫族的后人。
徐颖自然是左耳听右耳出,镇上的人也大多把老人当成老糊涂了。
这时徐颖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奶奶还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以后见到青戈和容冼有多远躲多远,千万不要靠近。
结果她不光没躲,还主动撞了上去——虽然是个意外。
“通了。”徐颖按完所有手机号码,将手机递过去。
青戈伸手接过来。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青戈的眼泪差点下来。
“沈俊辰……”她努力克制声音里的颤抖。
“我是沈俊辰,你哪位?”
“……”
不是预想中焦急的“青戈,你在哪?!”
她从未听过沈俊辰用如此疏离陌生的声音问,“你是哪位?”
他居然没有听出她的声音?
青戈心里隐隐感觉到事情在朝着某个不可预知又不可掌控的方向发展,可是她猜不出,也不想知道。
“我是青戈啊……”
听筒那头停了一下,不知是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颤抖哭声,还是在搜寻记忆中是否有“青戈”这个名字。
须臾。
“……不好意思,”仍是礼貌的疏离,“我想你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