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浊一开始听着感觉浑浑噩噩,慢慢的觉得眼前一亮,等赵信说到最后,他已经开始目瞪口呆了。
等到赵信问他,他依然怔怔的看着赵信。
赵信见此不由皱眉,“怎么,宁先生觉得有问题。”
宁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啊不是,臣只是诧异陛下你,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这也太能扯了。
不过感觉好像倒是能说得通了。
“不过臣还是有一问。”
“请讲。”
“既然万物皆有质,有理,有善恶,那么天呢?
天有质吗,有善恶吗?
如果天也有善恶,那么天是知善恶,还是不知善恶?
若天也与万物,与人一样,那么”
宁浊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那么天子臣万死。”
宁浊说到一半,连俯身请罪。
赵信却没在意,摆摆手示意无妨。
然后略微想了一下,道:“天无质,因为天本来就是万物之德,承载于万物,感应与万物,众生。
众生之所向则为天命,昔日燧皇钻木取火,使众生可以熟食,所以便承载了天命,因而为天子。
禹帝治水,使众生免受灭顶之灾,因而承载天命,禹帝一朝得国数百年,其子孙无德,不能承天命,因而国失。
之后本朝太祖混一诸夏,教化万民,因为承载天命,所以本朝得国至今。”
“陛下,这”
宁浊越听越方,感觉额头直冒汗,心中暗道:“陛下,你这思想很危险啊,那这样一说,只要世人都认为你无德,不能承载天命,那你岂不是玩完”
而赵信却并不在意,微微一笑继续道:“其实不只是天子,时间所有人都一样,比如世家,之所以能存在至今,便是因为其祖上有功与众生,因而承载众生之供奉至今。
然而其子孙若不修善,其德便衰,最终也将湮灭。
而有人若想逆天命,便是倒行逆施,天下共击之。”
宁浊没有说话,心中却总觉得赵信这个学说,搞不好要成为某些人造反的理论依据。
赵信也知道他所想,微微一笑,自信的道:“先生不必在意,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便是天子要是不能利万民,那么改朝换代也是应该的。
所以朕今后所作所为,便是要为我大秦万民谋福利,这既是朕的天命,也是朕的使命。”
宁浊闻言不由睁大眼睛,随即一躬到地高声道:“陛下圣明!”
“哈哈。”
赵信哈哈一笑,当然不会把这个所谓的圣明当真,只是转而问道:“先生还有问题吗”
“嗯,暂时没有了。”
宁浊沉吟道:“不过,臣觉得当今所有学说皆解于经,比如公羊派解于公羊传,谷梁派解于谷梁传,那臣这学说”
“不必。”
赵信微微一笑,随即转头看向他道:“你可以选治一部经,但不必勉强。”
见他不解,不由再次笑道:“知道朕为什么要让你来讲这个学说,而朕自己不亲自去推它吗?”
宁浊闻言一怔,随即摇摇头。
这才是他最疑惑的地方。
在他想来,天子如果本身就是一派学说的领袖,这该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载于史册也是史无前例的。
甚至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帝王,明明什么都不会,却把当时学者的学术成果据为己有。
而当今天子,明明这套学术是出于他手,他却不肯要,反而要让他来承载。
这才是他不安的地方。
赵信闻言嘴角微掀,意味深长的道:“因为朕只有不下场,那么朕才是最终的裁判。”
这天下各学派的学说为什么要争,争来争去,除了争民间的追随者,主要还不就是要为统治者所用吗?
另一个时空的公羊派董仲舒更是毫不遮掩的,把自己的学说形容为少女,要送给皇帝为妾。
现在倒好,这小妾混能耐了,开始想要凌驾于主人之上了,开始对皇帝指手画脚了,甚至还要把皇帝架空起来,搞什么垂拱而治。
还要和皇帝共天下,我共你大爷。
而赵信为什么要把宁浊推出来,而不自己上,这还不简单吗?
明明是裁判却跑下场去做选手,这不傻了吗?
那样一来,不是等于一下子站到了天下所有学派的对立面去了,让天下人都变成敌人。
宁浊总觉得这学说这里不妥,那里不妥,那是因为他觉得这学说是皇帝的,和皇帝是一体的。
他哪知道,这学说虽然是皇帝炮制的,但事实上,当它被推出之后,它和皇帝就是分开的。
谁去主张它,它才和谁是一体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赵信的真实目的是在于制衡。
制衡,有了竞争,裁判才有分量。
后世的某些人蠢就蠢在,他们扶起了一个冠军,却把其他选手都杀了。
只剩下一个选手的比赛,裁判有什么用?
所以宁浊不明白,这个心学也好,理学也好。
虽然是他炮制出来的,但是他却并不一定要用。
在他来说,只要这个学说能给这一潭死水的当下带去一些冲击,并且可以让他趁机对整个社会的思潮掺一点沙子。
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过这些,他只是点到为止,绝不会和宁浊详细的去解释。
说完也不等宁浊说话,便再次又道:“好了,既然宁先生暂时没有问题了,那么便回去准备一下,整理一下,细节上你可以继续修改,完善。
只要记住一个方向,那就是倡导务实之学。”
宁浊这才回过神来,虽然脑子里还嗡嗡的,却不敢怠慢,连忙道:“喏,臣明白了。”
“好,若是无事,先生便先回去休息吧。哦对了,三日之后,朕会安排你在太学讲道,如果先生讲得好,朕到时候会正是聘请你为帝师!
朕也会大力推动你的学说。
希望先生不要让朕失望。”
赵信微微笑道。
“臣告退!”
宁浊闻言心中再次一震,面上却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告退。
赵信笑着点点头,亲自将他送到门外,在诸多宫人内侍的注视下,又命令曹雄代他送宁浊出宫。
如此礼遇简直让宁浊诚惶诚恐。
而那些宫人内侍之中,却有不少人都禁不住眼波流动。
赵信嘴角微掀,把这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心中暗道:“看来朕这皇宫还是没收拾干净啊,不过这样一来,朕今日对于宁先生的礼遇,应该很快就会为各方所知了吧?”
这就是赵信对付世家的第一步,从上层给他们放一条搅动水池的鲢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