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教团首领,率领着清洗一新的崭新教团,为太空城上的全体信徒,树立了仇恨目标。
这个目标必须具体可见,不能是抽象的概念。要令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容易辨认。
又必须远离现实世界,不能轻易实现。否则,现实中的苦难和不幸,就不好全盘甩锅了。教徒中总有天生道德高尚的人,会忍不住自责,罪孽就会回到他们自己身上来。
消失不见的张兰约,于是,就成了异次元魔鬼的载体。
能不能抓得到他不重要。太空城教团的气势做得很足。
兰泽又完整地看了一遍通缉令。
或许,这些有信仰的疯子,是认真要抓回张兰约,真心认为他应该受到审判。
地球上的教徒,大概率也会当真
那么,之前那七年多,非法监禁末末的事情,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算账呢?
一个刚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身边亲人被杀光,自己也被无缘无故地囚禁。好不容易逃脱囚禁,依然身处险境。
他在逃亡中,方才得知亲人的死讯。他能做什么?他该怎么做?
当然,区分成年和未成年人的标准,神州与太空城不同。
神州人二十岁才成年。
而太空城,采用的所谓传统成年标准,是十八岁。但这个年龄,是从孩子离开母亲子宫算起的。
如果同样是从细胞融合开始算起的话,传统的成年标准大约相当于神州人的十八岁零九个月。
末末那时还没有达到。
甚至,如果把发育设备看作是母体,从离开发育设备开始算年龄,末末那时只能算十六岁半。
他那丢失的八年,在正常的男孩身上,正是初涉人世,体味诸如职业、妹子、穷种种烦恼的最好时光。很可惜,拜教团所赐,这些俗气的烦恼末末都没有。
他唯一的渴求,说起来很伟大。可以和笼中的野兽,养殖场的鸡鸭找到共鸣。叫做自由。
但末末比死去的哥哥妹妹幸运得多。毕竟他还活着。
饭庄前厅里,聚集的人陆续散了。
围观杀人狂魔张兰约,说起来有点小刺激。但看到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反正是个长相不俗的年轻人,不大像杀人狂。
末末大概是玩够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兰泽莫名觉得霄霄玩得也很开心。
特别是漂亮小姐姐找他合影的时候。小脸微红,凶形恶相都憋不出来了。合不拢嘴跟个傻子似的。兰陌和兰纾都比他淡定。
幸好霄霄帅得冒仙气。帅就是正义,怎样都是可以原谅的。
藏不住的傻气和装出来的杀气,都被仙气同化了。
回到车上之后,末末带着小弟弟兰纾,两个开始分钱。
一共一百多块,大头归末末自己,分给兰纾四十多。哥俩算账算得很快乐。
按理说,摆姿势的霄霄才是出力最大的。但他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弟弟笑而不语。
兰泽多管闲事地问了一句,霄霄只是摇头傻乐。
得了,他一个大学老师根本看不上这点零花钱。任凭末末摆布,也就图个开心。
兰泽把霄霄送回驻地,带着老父亲和孩子们找到郊区的温泉浴场住下来。老爷子给儿子面子,没要求晚上回去。那必须住得好点。
兰泽安排老爷子自己住。他想和末末住在一起,晚上好说说心里话,打探一下熊儿子的心理状态。被小麦否决了。
小麦的理由很漂亮:你个老头子,跟我们有代沟。
他们哥仨依然和在家时一样,挤在同一个房间里。
兰泽带着他们在外面闲逛了几天。
先是带着老爷子去科学家公墓。老人带着兰纾祭奠了老所长。
兰纾从未见过母亲的爷爷。
他的男妈在生滚滚那天,刚参加过爷爷的葬礼。兰纾的细胞顽强地闯进这个世界,已经是在几个月之后。
兰纾给老祖宗献了花,认真地在坟前磕了几个头,感觉自己得到了神秘科学力量的加持。
随后,兰泽带他们去了人类更新研究所。兰花正巧在所里,亲自带他们参观了和an02号突变有关的实验动物,又坐下来喝着茶聊了聊。
听到女儿谈自家人身上的突变,就连老爷子都是兴趣盎然。
末末第一次知道了突变的详情。莫名有些庆幸:前些年幸亏自己年纪小,对此一无所知。如果太空城教团,知道了他的突变只是使人活得长,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无所谓。
在宗教徒的逻辑中,寿命本来应该是神明制定的。人活得长很重要吗?
末末不可能在八年前的太空城暴动中活下来,更不可能在后来找到机会逃出来,逃回地球。
不过,宗教徒也可以有另一种逻辑。
他们可是经常把别人的东西,当成是神给予自己的恩赐。
末末的躯体,既然到了教团手里。他本人就成了神赠予信徒的物品。这些疯子当然是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突变完全可以通过他的躯体,传递给虔诚的教团。
这样一想末末更加不寒而栗。
这几年他在囚禁中,并没受到多大伤害,也没挨过饿。
因为教团想搞清楚他本人也不清楚的突变,甚至还允许他装模作样地交几个“朋友”。他有和混熟的女性“友人”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可以抽空说说闲话。这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发疯。
但如果成为一件传递突变的容器,靠卖身换取口粮那样彻底失去人格尊严地活着,他还不如去死。
兰纾对突变的副作用更感兴趣。这孩子听说自己居然“发育迟缓”,明显松了一口气。
小麦毫不留情地当面揭穿了他。一大帮家里人都听着了。
从小到大,他妈就喜欢把他跟滚滚对比。
发育迟缓,导致兰纾的十七岁,相当于普通孩子的十一岁到十四岁之间。而比他大一岁的滚滚已经是青年的模样。
这样一来,令兰纾眼前一亮的是永远也不可能追上他滚滚哥。再也不用和滚滚相提并论了!
这事说破了。兰纾还怪尴尬的。
兰花笑着宽慰他几句:“你有更多的时间成长,可以学更多的东西,得到更多的锻炼。这些都是别人不可能有的。你想,滚滚早早达到人生的终点,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就像兰陌,”小麦接过去说,“如果他没有突变,他最好的年龄已经过去了。但是现在,他依然拥有一生中最强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可以继续上学,也可以创造新的未来。”
末末看着自己的兄弟,若有所思,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老爷子回了他的童校教书,预备着回家找他的小娘子去。
兰泽还带着孩子们在外面瞎玩瞎转。
他发现末末有点郁郁不乐。
哪怕到了遍地游乐设施的自家空岛上,也没有玩闹的劲头。
这小子居然有心事?
这完全不符合他小时候没心没肺的人设不过反过来想想,三四岁的小孩就该没心没肺。
“你弟怎么了?”兰泽先问小麦。
“兰纾昨晚上没睡好。”
“”这不是兰泽想听的。“末末呢?”
“挺好的。”
“”这也不是兰泽想听的。
兰泽想了想,直接问:“末末这几天不大开心?”
“兰纾晚上蹬被,他照顾小孩挺烦的。”
“那,兰纾为什么昨晚上没睡好。”
“末末找了根绳,趁兰纾睡着,把被子捆严实了。然后,小屁孩蹬不开,也挣不掉。后来,”小麦看了看周围,确保兰纾不在附近。“兰纾尿床了。”
兰泽瞪大眼睛:“十七岁,你告诉我他尿床。”
“嗯。尿床了,他也不好意思出声,就那么睁着眼睛躺到了天亮。”
小麦身为两个弟弟的哥哥,他到底干嘛了,就这么看着?
“那末末”兰泽干脆觉得问小麦什么也问不出来。“算了。末末人呢?”
“喏。”
兰泽于是大喊:“末末!想回家吗?”
末末回过头来,有点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