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抚琴的姜梨,恍惚间,只觉得时间与空间似乎都扭曲交融在了一起,一切都在倒退粉碎,他仿若掉进了一片黑暗的空旷之中,寂静而荒芜。而他就像是一个被世界抛弃了的孩子,寂寞,无助,惶恐,不安。
他看不见来路,看不见去处,缩在这片黑暗没有光亮的地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有飘荡在耳边的悠远琴声,成为了他唯一的藉慰。
直到有一天,琴音突变,一束光顺着琴声,自天外横穿而来,照亮了他眼前的路。
琴声在变。
一会儿旷远如远山;一会儿清冷如天籁;一会儿悠长如人语,三音交错,空间转变。
光撕裂了黑暗,幻化成了一轮艳阳,高悬在了他的头顶,他看见了蔚蓝色的天空,看见了洁白无瑕的云朵,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土地,看见了生机盎然的草丛,看见了山川,看见了河流,看见了湖泊,看见了密林。
高山流水、万壑松风、虫鸣鸟语。
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了生命。
一个两个三个数不胜数的生命形成了种群,形成了部落。
他看着,经历着。
从懵懂无知到体味百态。
最终,他拥有了形态。
人的形态。
“铮”
又是一道琴音,猛然炸响。
张凡星倏然一惊。
眼前的一切在瞬间倒退,重组又恢复。
他愣愣的看着姜梨,看着她的手离开琴弦,看着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没有从刚才那似真似幻的世界里走出来。
他此刻才懂得,他刚才不是经历了天地初开也没有经历了万物蜕变,而是在开智。他,好像不是人了,而是一个灵,一个久听琴音,而开了灵智,化了人形的灵。
“器灵列阵曲,器灵列阵曲”
张凡星喃喃自语,直到姜梨走近,依旧神色恍惚。
秦毓铭激动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近乎哽咽,望着姜梨的目光复杂到竟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谢谢,谢谢,这个回礼很好,很好。”
只觉得,他眼里在笑,开怀的笑,那种像是重新找回了珍贵宝藏的笑。
老人身后的青年,望着姜梨的目光充满了震动,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有真正学习古琴,研习古琴的人才知道,刚才姜梨的弹奏到底有多恐怖。
古琴本身的音色,就没有古筝之流的乐器清亮,弹奏上,根本无法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古琴是旷远的,清冷的,悠长的,是人情之思,是天地自然之理,是高山,是河流,是虫鸣,是微风。
他一直以为,弹奏古琴的最高境界不过是以琴寄情,让聆听者身临其境,可今天,他才知道,弹奏古琴的最高境界竟不是身临其境,而是轮回。
他刚才就似是经历了一场轮回。
经历了一个器灵,从懵懂到开智到化形成人的整个过程,如果不是最后的那声琴音,他可能真的就沉沦在了那场似真似幻的幻境中,无法挣脱,不能清醒,只在这世间留下一具躯壳。
这,已经不是弹奏技巧了,而是一种,一种魔法。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老师的心思,若能听她弹奏一曲,就算是将霁月拱手相让,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