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蹑手蹑脚走进屋,顺手把门带好,厚重的被子抱在怀里很不方便,就先放在床脚。
这间屋不大,一张双人床挤在窗边,床头靠着墙。
方知同平躺着睡,身上只盖了一件深灰色运动外套,窗户大敞,小风呼呼的。
这能不冷?
童话皱着眉,先走到窗边,准备关窗。
无奈胳膊短够不到,要关窗,必须跪一下床。
她小心翼翼地把一条腿的膝盖放在床上,身子倾斜一点,还是没够到。
再近就要贴在方知同身上了……
算了,冻着吧。
膝盖又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松软的床像海面,上下颠簸。
童话瞟一眼方知同,看他简单翻了个身,吞咽几口,眼没睁,人也没醒。
还好还好。
童话迅速到床脚,拿起被子,从脚底盖到脖子,顺便把那件外套收起来。
外套扯掉的瞬间,方知同转了下头。
不安分的脑袋正好冲向她。
脑袋下的脖子红红的。
睡衣扣子也没扣好,前胸一片,都没扣好。
隆起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不止。
昨晚大暴雨,她就是靠在那里的胸口上,回家的。
那种感觉,安全,温暖,还有点微妙……
像一杯浓茶被人递到她嘴边,单是闻着香气,就觉得口感应当很不错。
放在五年前,她大概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摩挲着他的唇,强迫他吻她,然后在他欲罢不能时浅尝辄止,趁机逃窜,再等他急不可耐地拖住她,抱回怀里。
但现在……
童话只想离这种扰乱心神的“邪物”越远越好。
被子拉上去,盖上所有的想入非非。
赶紧离开,什么也别想。
“什么时候进来的?”低沉的男声打消了她的想法。
“就刚才。”童话堂皇,扔下盖到一半的被角,“嗖”地后退两步,“吵醒你了?”
天崩地裂,大脑空白。
出门裸奔的羞耻程度也不过如此。
方知同眯着眼坐起来,没系好的睡衣,衣领分得更开了些。
“下次睡觉,衣服扣好。”童话避过视线,“扣好就不冷了。”
方知同低头看了一眼,似乎也没有要悔改认错的意思,借着睡意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怎么。”童话脸颊有点升温,但又不想跟他多纠缠,“这床被子给你了,本来也是你被子。你自己盖吧。我,那个,先出去。”
童话指指门外,脚步也朝那边挪。
方知同的声音追得倒挺紧,“不敢看?”
“谁说?”童话很小声地嘟囔。
方知同看向窗外的方向,沉默几秒,“你是没看过,还是没摸过?”
童话原地停住,脸烫得像发烧,故意回过头,睁圆了眼盯着他,演给他看一般,实际是在出神。
方知同没因为她多看一眼就显得多开心,自己拉起被子,看向窗外的方向,“出去关门,我要换衣服。”
“好。”童话麻利地出屋,砰地关好门。
长舒一口气。
好丢人。
脑子还算理智,无奈身体很诚实。
她现在手脚冰凉发麻,浑身像灌了铅,动弹一下都费劲。
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经在屋门口站了挺久。
方知同推开门,一身咖啡色休闲运动套装,怀里抱着被子。
“站这儿干嘛?一会来人,你不换衣服?”
童话看一眼自己身上,白T短裙,简约大方,是能直接出门的程度。
“这身不行?”
方知同沉默两秒,友情提示:“我那位朋友,男律师。”
“所以呢?”童话叉腰,蹙着眉。
方知同眼睛微眯,仔细地琢磨起这句话,口气像在怪她,“你不觉得裙子太短了吗?”
“有打底啊。”童话反驳。
方知同撇了下嘴,抱着被子进主卧,边走边说:“你什么时候想问题能不这么主观?”
“很主观吗?”童话追过去。
“非常主观。”
“ok,那你告诉我不主观是什么样?”童话靠在卧室门边,静静地看着方知同把被子抱回自己床上,抖了抖,开始叠。
动作很麻利,但话却跟不上。
童话冷笑一声,“你不会想跟我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自制力差,所以随便看一点刺激的东西,就会有反应吧?”
方知同的被子叠到一半,暂时停住,低着头,还是没说话。
“再说了,”童话耸肩,继续:“一条短裙算什么很刺激的东西吗?还是你那位律师朋友有前科?”
方知同的被子有点叠不下去了,冲着新打开的被子,愣了足足十几秒。
直起身,叉腰,看着童话,一脸严肃。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也是个男人。”
童话偏偏头,满脑子都是问号。
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心口一阵发虚。
那个律师有没有前科童话不知道,方知同的前科,还是有的。
童话清楚他发起狠来是什么样,所以一点招惹的念头都没有。
“现在可以去换了吗?”方知同礼貌地问。
“哦,哦好。”童话缓过神,拉过行李箱,急慌慌找了一身连体裤装,钻进卫生间,迅速换好。
再出来,方知同已经叠好被子,放在她床头。
“被子还是你盖吧。我盖衣服就行。”方知同的语气,不像玩笑。
“不是冷的睡不着?”童话问。
“没关系,反正坚持不了几天,你应该挺快能走吧?”
童话咬下唇,怎么听这句“逐客令”都不舒服。
“是,挺快就走,你冻着吧。”童话浅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屋。
还是这样,跟方知同说不到三句就要火冒三丈。
“你今天没工作吗?不是最近很忙?不出差?不拍摄?不直播?不挣钱?”童话在客厅扯着嗓子问。
方知同被子叠好才出来,站在卧室门口,脸色阴沉,“赶我走?”
“我说要赶你走了吗?”童话昂起下巴,人坐到沙发上。
“差不多吧。”方知同左右看了一眼,在舒服的沙发和餐桌的冷板凳之间选择了后者。
坐到餐桌旁,还能离童话远一点。
童话轻笑了一声,“方知同,你还好意思说我主观,咱俩谁更主观。芝麻大的事儿你都能上纲上线!”
“我没有上纲上线。”方知同特地转过头直视她,目光咄咄,“你自己心里怎么想自己清楚。”
“ok随便你。就当是我盼着你别在家待好了。不是都要离婚了吗?”童话小声咕哝一句,抱起茶几上的薯片,盘腿做好,开始享用,嘎吱嘎吱的声音像耗子磨牙。
空气静止,跟之前的许多次一样,谁也不说话。
方知同背对她,伏在饭桌上,手指不安分地敲几下桌,攥攥拳,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童话看到了,就当没看见,故意把薯片嚼得更大声,假装悠闲,实际翻开手机,找到客户列表,琢磨着这几天怎么拿着方知同给她的钱挨户退款道歉。
现在关于方知同的事,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童话不会装,反正装也装不像,还不如这样别扭着。
上午十点半,孙阿姨买菜回来了,说今天超市的海白虾特别新鲜,买了不少。
“这个怎么吃?”方知同边问边帮孙阿姨把袋子里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暂时放在餐桌上。
“炸、炒都行,中午做给你们吃。太太呢?”孙阿姨朝客厅瞟了一眼,看见童话一脸死沉地嚼着薯片,也不说话,小声问方知同:“昨晚吵什么了,现在还生气呢?”
“没生气,就是她有点不舒服。”方知同解围道。
“啊?”孙阿姨突然想起什么,方知同之前跟她说过的,童话心脏不好,“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这可不是开玩笑啊。”
方知同看向童话,童话低着头,解释一句:“没事阿姨,我有药吃。吃过了。”
“哎呦这么大事,光靠吃药也不行。现在不是有那种手术吗?我看网上都说,做个手术去去根就好了。”
“有是有。”方知同拎着菜到厨房,“十几年前聊海这边的医生说情况复杂,没办法手术。不过那时候就算能手术,我们也拿不出钱。”
方知同拿出菜篮子,把蔬菜和水果分开挑拣,“阿姨,这些菜都要洗吗?”
“西红柿和藕不洗,明天吃。”孙阿姨说。
“好,那我装保鲜袋放冰箱。”方知同从抽屉拿出保鲜袋,仔细地包装每样菜。
孙阿姨叹了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当时不能做,现在说不定能做啊。医疗发展得这么快。而且你们也不缺钱。”
“嗯。”方知同放好菜,站在冰箱门口低着头,“三年前联系了一家医院……”
“那还等什么,能手术就手术啊,早治早好。趁着年轻身体恢复快……”孙阿姨回头瞥向方知同,满脸着急。
方知同若无其事地拿起餐桌上的水,独自进屋,路过客厅瞧了童话一眼,才漫不经心地答:“本来是要手术的,但她那时候非要出国,没办法。”
薯片的咀嚼声逐渐放缓。
童话从放空中回过神。
方知同进卧室,门又关上了。
孙阿姨从厨房出来,看眼童话,欲言又止。
童话大概能从她脸上的为难猜出她想说什么。
她想说:这傻孩子,放着好日子不过,矫情什么?简直有病!
每次在外人面前,方知同都能把事情朝有利他的方向说得天花乱坠,显得她矫情做作不懂事。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之前的每一次,都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