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樱一怔。方才她经历了过山车一般起伏的心境,让她不如平时那样谨慎细心。这盒子她居然没能及时收好!
“是人家送的吧!” 李静在压抑着兴奋。恐怕朱樱一点头,她会立即在下班之前给许太太一通电话,添油加醋的将朱樱收许吟风的礼物说出去。许吟风过去也曾送过朱樱不少礼物,但大多都是有由头的,比如生日,圣诞节,感恩节等等重大节日,平时他们一般不互相赠礼。
许太太一旦抓到这个反常,就有理由在丈夫面前大做文章。
“是的。” 朱樱垂眸:“一个男孩子,人家介绍认识的。”
她只能把锅往傅洲身上推,反正两人相识的由头本来就是相亲。只是,第一次见面就送如此贵重的礼物,朱樱可得想个更好的理由来圆才行。
她暗自责怪许吟风太鲁莽,自己太粗心。
李静好奇地说:“要不要约出来一起吃个饭?我虚长你几岁,可以帮你看看这人行不行啊?”
朱樱说:“他是医生,平时都很忙的。谢谢静姐好意了。” 她斜昵了一眼许吟风的办公室。门是关上,心里松了口气,不然那家伙吃醋了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来折腾自己呢。
她们晚上一起去了黄金国喝酒。
几杯酒下肚,李静先是流程似的痛骂了前夫,然后是习惯性的抱怨了工作。朱樱默不作声地饮酒听着,一个年纪轻轻的酒保一直往她这里看。朱樱避开了他清澈的眼神,他却将一杯马丁尼放在朱樱面前,笑说:“我请客。”
李静轻叹:“年轻就是好。”
“静姐,你也就三十三而已啊。” 朱樱犹豫着是否要喝那杯马丁尼说:“现在就这么抱怨了,到了四十岂不是要跳楼?”
李静正想回答,就看到一个明艳的女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男人。
“是许总!” 李静拉了拉朱樱的衣袖。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拿起包,换到了最偏远角落的位置。
上班族都不希望在下班的时候遇到上司。
朱樱纳闷,许吟风跟她说了今晚回家吃饭的,想不到是骗自己的。
她心里一涩,转头眺望着远处的景色。梧桐大道上的梧桐一到了晚上就是黑黢黢的,路灯被它们的身影所覆盖,夜色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她的心头。
一起来的是他们高中时代的同学,叫何嘉欣,她的舅妈是法国华裔设计师,凭着她的关系,何嘉欣也顺利的进了时尚界。
“啧,许总身边女孩子都是前赴后继的。他是怎么做到心如止水的?难不成他真的是喜欢男的?” 李静好奇地问。
许吟风并不像同辈的纨绔子弟性子放荡,八卦杂志的狗仔蹲不到他的新闻,就捏造他是同性/恋的谣言。许家自然予以回击,但诸如此类的谣言却无法断绝。
许吟风觉得清者自清,懒得理会。
要不是朱樱与他有亲密的关系,恐怕也信了这个传闻。
“他不喜欢男的。” 朱樱为许吟风说话:“他这人挺有道德感的,不喜欢的女孩子是绝对不会给人错误信号的。当然,禁不住女孩子有时候喜欢多想。不过,他发现了都会远离的。”
何嘉欣人长得好看,又是在时尚界工作。枕语文化旗下就有一本叫《天桥》的时尚杂志,这几年销量持续走低。许吟风接手集团之后,自然要想办法提高该杂志的销量。或许他找何嘉欣,就是出于工作的目的呢。
朱樱疯狂的自我安慰。
何嘉欣的眼神直勾勾的注视着许吟风。朱樱有点郁闷,李静抱怨老公的话她也渐渐听不进去了,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过了一会便坐立难安,去了趟卫生间。
刚出来,就看到何嘉欣在补妆。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的在镜中交汇。朱樱一怔,淡淡地说:“好久不见了。”
何嘉欣的神情又是神气又是鄙夷,从十五岁相识开始,她对朱樱的态度没变过。
“老同学好啊,怎么,还抱着许氏的大腿呢?”
因为出身贫困的缘故,朱樱在港城求学的日子饱受歧视。何嘉欣就是歧视和羞辱她的人最积极的人之一。
“怎么不说话了?” 何嘉欣转过头来,歪着头,脸虽俏丽却透着一股恶毒之意:“朱樱,我现在应该叫你朱樱呢?还是叫你许太太呀?”
一股怒意在朱樱心中腾起。
高中时,何嘉欣最热衷的事情就是说人坏话,尤其是朱樱的坏话。倘若如此,朱樱尚且能忍,直到她生日那天,何嘉欣给她讲了一个红丝绒秋千架的故事,临了说了一句:“你就是那个女孩。”
后来,就传出了朱樱被许明轩包养的诡异流言。
许明轩是大人物,一生中不知经受多少风浪,他有意锻炼朱樱,也没有对此流言有什么行动。
朱樱却浑身发冷,心知肚明这是何嘉欣一伙人传出来的。捏造谣言本来就是她们的强项。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年老的设计师囚禁一个年轻女孩作为情人的故事。
侮辱自己已不能忍受,更何况是污蔑她崇拜的许叔叔。最终在许吟风的开导下,朱樱开解了。但这份恨意却始终盘桓在心头。
回到现实,朱樱懒得理会这个女人,洗了手准备离开。
何嘉欣被朱樱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了,她的出身一般,父母本是普通的公务员。可是大概是母亲教导,她自小就很势利。当得知舅舅在琴洲做医生买房之后,竟然主动提出要父母将自己过继给舅舅。她年幼,不懂过继的意思,只是觉得谁有钱就应该跟了谁,以至于将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不久后她父亲中了彩票,一家人翻身之后就来到港城生活。
一把拉住朱樱,何嘉欣冷道:“朱樱,我真心劝你一句,灰姑娘和玛丽苏的故事少看!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许家就能看上你了?一个宠物就不要妄想当上太太!”
三年的同学,想着毕业了就能从何嘉欣的羞辱里逃出来,奈何她还是不依不饶。
何嘉欣本以为朱樱上了大学就会自动远离许家,没想到她依然住在许家,还能与许吟风同进同出。
其实,何嘉欣对许吟风倒说不上一往情深,只是不忿为何朱樱能有这样的运气。在她看来,倘若父亲死了能让自己挤入上流社会,那父亲的命也一文不值。更何况,朱爸爸不过是丢了一条腿。
朱樱忽然擒住了何嘉欣的手腕,用力朝右边一拧,何嘉欣当即痛得尖叫了一声。
朱樱淡淡一笑:“如果你再缠着我,我就加重力道扭断你的手腕。”
朱樱被何嘉欣刺激的有点情绪化。往事翻涌上来,她突然有点生气许吟风将黄嘉欣叫出来,大踏步地来到许吟风面前打了个招呼:“许总,晚上好啊,我的辞职什么时候可以批下来?”
许吟风一见朱樱在这里,又阴阳怪气的,立即了然于胸,轻声说:“我跟她是谈点事,你发什么脾气?”
朱樱声音柔和了些:“辞职报告希望你快点批,我人选都给你找好了,工作交接方面不会有问题的。”
李静见朱樱已经揭破了两人的存在,也只好出来打了声招呼。
朱樱说道:“我跟静姐先回去了。” 许吟风看了下他那块老旧的银色怀表,说道:“大家一起回家吧,都顺路吧?” 他忘了李静家住哪。
李静立即摆摆手:“不用了许总!我家离这里很近的,走个十分钟就差不多了。我正好顺路买些东西,儿子过几天要来家里。”
许吟风也没有阻拦,最后是他送何嘉欣回家。当然,朱樱本就住在许家,是要跟许吟风一起回去的。
她和何嘉欣坐在后座,许吟风坐副驾驶。何嘉欣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同学们各自的现状,过的好的她便尽力吹捧,过的差的她偶尔夹枪带棒的讥讽几句,朱樱早已习惯她趋炎附势,嫌贫爱富,始终一声不吭。
“朱樱啊,作为老同学,我跟你说句交心话吧。” 何嘉欣还是将话头转到朱樱身上:“你既然跟在吟风身边工作了,最好穿着打扮上多注意一点,自己惹笑话就算了,可千万别抹黑了公司和吟风的形象。”
朱樱脸上如火烧一般,想不到许吟风却附和:“我觉得嘉欣说的很对,你确实应该多注意下形象,平时化妆也不要化的那么淡,根本看不出来。”
何嘉欣没想到会得到许吟风的赞同,心里洋洋自得。她一直担心许吟风与朱樱会日久生情,现在看来许吟风压根没有回护朱樱的意思。
女人天性是爱美的,朱樱也不例外。但她低调的原因,何嘉欣不清楚,难道许吟风不清楚吗。他不向着自己,还在这里火上浇油,居然附和何嘉欣来数落她土气。
何嘉欣忽然冷笑一声:“吟风,这么多年了,朱樱也不见半点长进,还是那股乡巴佬气质。看来,不是港城人就是没办法改变气质。”
许吟风忽然转过头,冷冷地说:“我曾祖父跟朱樱是同乡。他十三岁因为避难来到港城,穷的时候连鞋子都穿不上,跟街上的叫花子无异。如果朱樱是乡巴佬,那我曾祖父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他突然发难,黄嘉欣猝不及防,怔怔地说:“她,她怎么能和许老先生相比呢?”
许吟风冷哼一声,转回头去。
司机倒吸了一口凉气,能让许吟风说重话,他自己都为何嘉欣捏把汗。许吟风将朱樱当成亲妹妹一样,他自己数落可以,却容不得外人欺辱她半分。
斜昵了一眼,许吟风的侧脸在暗光下显得更加冷,脸半明半暗的,抿着唇,难得一见的又霸道又傲慢。
后来,何嘉欣一声不吭。
到家已是十一点了,平常这个时间许家夫妻早就睡了,可许太太已经连续失眠了三个晚上,所以今晚索性在客厅里等儿子了。
临近家门的时候,许吟风忽然伸出手去,两人手背一擦而过,接触的地方痒痒的,朱樱疑惑地看着他。
“今晚我找你有事,在房间里等我。” 他低声说了句,就快步走入屋内。
眼见两人一起回来,许太太有些不满。瞪了一下朱樱,又笑容满面的对许吟风说:“吟风啊,我想这个周末给你去吉隆坡看看外公好不好?”
朱樱垂眸:“阿姨,我先去休息了。”
“等一下。” 许太太有些不客气的说:“傅洲今天打电话来,说你还没通过他的好友验证。”
可能是因为工作消息太多,朱樱不小心无视了。
“我马上处理。”
“傅洲那么积极做什么?想讨朱樱做老婆啊?” 许吟风冷不丁地说。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想玩到四十岁才结婚呀!”
朱樱回到房里立即通过了傅洲的好友申请,对方很快发来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这个表情包恰好是朱樱的头像。
【周末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可以的。再联系。】
反正只是出去吃个饭,交个朋友也是好事。
她没有在房里等许吟风,而是去洗澡了。许家大宅一共有四层地面,两层地下,朱樱住在二层,与客房并列。许家三人则是住在三层。她房内没有独立的卫浴。
回来的时候,许吟风就坐在房里肆无忌惮地翻看她的旧课本,吓得朱樱一个激灵。
“我妈睡觉了,放心。” 许吟风将课本放下,递过一个黑色的信用卡。
“阿姨是睡下了,可是其他人万一还醒着呢?” 朱樱没理会他的信用卡。家里新来的几个女佣可都是十八九岁,精力好得很,不折腾到十二点半都不会休息。
“其他人?” 许吟风扬了下眉毛,说道:“以后这里全部都是我的,他们想继续干活拿高薪水,就得学会讨好对的人。”
朱樱没接过他递给自己的黑金卡,只说:“快点给我批了辞职报告。”
许吟风微垂眸,睫毛浓密的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黑色阴影,硬朗深邃的轮廓在室内橙色灯光映照下,竟然勾勒出几分温柔。
这幅好模样让朱樱没忍心继续发脾气:“还是早点去睡觉吧,明天还上班呢。”
“不要因为我妈妈浪费了青春貌美。如果她不喜欢你,你漂亮也好丑也罢,都不会动摇她的心思。与其如此,不如让自己过的开心一点。”
“我问了几个朋友。” 许吟风温温吞吞地说:“他们都是给女朋友信用卡的,这么多年我太小气了。”
其实只要朱樱想要的,许吟风都会亲自或者差人去买,从不在意价格。只是朱樱一向节俭,不奢侈不追赶潮流,鲜少问许吟风要什么。
朱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在意的不是那张卡,而是许吟风话语里那三个字——女朋友。
就像她从未提过“男朋友”三字。在过去的近十年时光里,“女朋友”对许吟风也像一个禁/忌词。
而他今天,却触碰了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