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番犀利言辞让朱樱心神俱乱。
许太太声音变得更冷更锐利:“暗恋是你们高中生最迷恋的东西,但一旦长大,你就会发现很多暗恋最后只能变成幻想,然后在心中酝酿成自我感动式的痛苦。朱樱,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希望——” 她顿了一顿,说道:“你不要奢想什么,我相信你爸爸也是这么希望的。”
朱樱听她提到父亲,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姑娘,害怕老师将电话打到家长那里,赶紧说:“太太,你误会了,我没有什么想法啊!”
朱爸爸一生安分守己,从未想过攀龙附凤,只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且这三年里,他已经重新组了家庭,也屡次暗示要她以后回内地成家立业。
许太太态度有所缓和:“痛经那么厉害吗?我改天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如果连许太太都察觉到自己对许吟风的情意,那么当事人也一定是清楚的。他的不回应既是善良,也是狠毒。
许太太视线灼热,几乎要将朱樱烧穿。她知道少女心中又酸又涩,可她必须将这份不切实际的情感念给扼杀掉。
临走之前,她看到朱樱的眉眼温柔缱绻,那副好模样,让人不忍有半句苛责。
许太太忽然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儿子会陷入温柔乡里。思及此处,性急如火的她朝儿子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许吟风早就躲在朱樱的房门前,听完了许太太与朱樱的对话。
“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纽约那边有点事情要处理,怎么了?”
“没有,就是想跟他讨论一下以后读书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许太太板上钉钉的语气:“你爸爸早就跟我说好了,去英国是肯定的。至于学校英国还不就是那几所了?要我说,去牛津吧?外公外婆当年都在牛津读书认识的,你说不定也在那认识了未来的女朋友呢。或者剑桥也行,你两个姑姑都是剑桥毕业的。”
许吟风陡然觉得一切都无味起来。从幼儿园到大学,再恋爱,结婚,最后生几个孩子,好像他的人生是一本提前泄底的推理小说,索然无味。
他感觉在骨子里有什么沉寂许久的东西叫嚣着,蠢蠢欲动的要随时发泄出来。
“朱樱呢?” 他打断母亲的滔滔不绝,漫不经心地问。
许太太的神色有点不自然:“她一大早就出去了,早餐也在学校吃。人家每天五点起床看书,你要有她一半勤快,我就放心多了。”
“好啊,那我以后也早上五点起来跟朱樱去学校温书好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
许太太脸色一沉,阿芳端了青汁过来,说道:“学校的早餐哪里比得上家里啊。”
许吟风耸耸肩,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喝牛奶,但脑海里荒唐的想法就像失踪之后的家猫,因受够了外面颠沛流离,长途跋涉之后回家了。
结果,一整天他都没见到朱樱。
这是很反常的。通常朱樱都会找借口去三楼的尽头使用卫生间,目的就是路过的时候看许吟风一眼,与他打个招呼。许多女生会暗戳戳的叫朱樱递纸条,送情书。
朱樱不想得罪人,也因为能多跟许吟风说点话,顺便套套他的口风,看他喜欢什么类型。
她那点小心思是个人都知道,当然瞒不住人精一样的许吟风。可他无心恋爱,不管是朱樱还是别的女生,他都没有任何兴趣。
可今天上课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时不时的晃过朱樱穿睡衣的模样。他几次甩头,试图甩掉这一景象。
跟很多男生一样,他也看过一些黄,色废料,日本的死库水杂志也买过几本。图片上的女孩都比朱樱丰腴不少,肉感十足。可他对□□毫无兴趣,他喜欢的是朱樱的眼睛,一半是无尽的哀愁,一半是无边的水色。
许吟风暗自吐槽:“我今天是怎么了?”
肯定是因为不习惯朱樱不跟自己吃早餐上学的缘故。
接下来长达一个星期,他只在走廊里碰见过朱樱一次。她挽着江淮的手,看到许吟风就看到鬼一样,先是吓一跳,然后浅浅的打了个招呼,一眨眼就消失了。
朱樱自从那天被许太太“说教”之后,就不敢接近许吟风了。今天江淮突然拉她出来,笑说:“能不能帮个忙?”
江淮是朱樱在英华里唯二能算朋友的人,朱樱立即说:“你说,什么都可以。”
“够义气!是这样的,我想约许吟风这周六去太平山玩,你看能不能帮我说一下?说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到时我给你个眼色你就闪人,这样显得自然一点。放心!你那天吃喝我包了。”
明显所有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朱樱是追不到许吟风的。这种贵族子弟的孩子,大多会找与自己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他们还年轻,考虑结婚尚早,但朱樱和许吟风的门户差距太大了,大家都觉得她特别有“安全感”。所以这种事情朱樱做了快三年了,驾轻就熟到她心中都没有酸涩感了。迄今为止,不管是送出去的情书,礼物还是邀约,许吟风该退的退,该拒绝的拒绝。
江淮的成功率不会高。
但看着朋友眼中期待的目光,朱樱又不忍心拒绝,于是上楼找了许吟风。
“所以,你去不去?” 朱樱一副例行公事的语气。
许吟风居然没有干脆利落的回绝,而是想了一下:“好的,周六早上十点地铁站见。”
周六,许吟风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配着马靴,高档的朴素是老钱家族的穿衣必备法门。
而朱樱,在港城泡了三年也像这里的女孩子,大冬天的不穿裤袜,而是穿着一袭棕色的长裙,脚下随意套了个平底鞋,上身倒是穿的鼓鼓囊囊的,围巾几乎把脑袋都裹住了,看起来傻乎乎的,在风中她冻的鼻尖红红的,因为昨晚学习到三点才休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许太太这天恰巧出去做美容了,阿芳跟着去。朱樱想就算她在也没什么,老实交代就行。反正江淮使眼色朱樱就溜之大吉了。
江淮打扮的更加美丽,大衣下面居然是一条裹身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脚下踩着华伦天奴的靴子。之前听说江淮家里挺有钱的,父母都是大律师。
江淮是英华中学里唯一成功将许吟风约出来的女孩,不管结果如何,她的虚荣心总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与许吟风一路说说笑笑走在前面,朱樱则疲惫的跟在后面。江淮见状,马上给三人买咖啡,不过结账是许吟风抢着来的。
港城物价很贵,三杯咖啡一百来块,朱樱估计他口袋里没几个钱了,心里盘算找个机会塞点钱给他,不然叫女孩子买单有点丢脸。
明明已经做好放弃他的准备,却还是忍不住为他着想。朱樱暗叹自己没出息。
太平山是港城非常有名的景点,也是港城地势最高的地方。山上有不少历史悠久的道观寺院,风景清幽。近几年建了一个小型的游乐场,设有摩天轮,是个晚上观夜景的好去处。不过很热门,总要提前排队很久。
朱樱本想坐缆车上山,但见江淮和许吟风都一副精神气十足的模样,不敢打扰了他们登山的兴致。许吟风却说:“坐缆车吧,朱樱昨晚没睡好。”
江淮一怔,点了点头:“好的。”
“我来给钱吧。” 朱樱抢着将单给付了,许吟风说道:“那到了山顶我请大家吃素斋吧。”
朱樱想你倒是聪明啊,素斋一份二十块,缆车一个人五十块呢。
朱樱一直有点怕缆车,工作人员在身后一推她就要抓着栏杆冲进去,每次身子都被门边重重的撞一下。许吟风率先进去,将两个姑娘拉了一把,江淮脸烫了起来,悄悄看着被他握过的手。
江淮将相机递给朱樱:“朱樱帮拍个照吧!许同学,跟你合影行不行啊?”
许吟风靠近了一点,与江淮一样比了剪刀手,朱樱闻到两人都喷了祖马龙同一款香水,真是有默契。
她心里有点难熬。江淮与许吟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两人的交集还只是因为许吟风短暂的参加过戏剧社。不过感情这事情,不在相处时间多不多,而是讲究缘分。或许他们都在一瞬间开窍了,发觉对方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她整颗心脏又酸又涩。
江淮一连拍了好多张照片,许吟风也没有不耐烦。
三人去了最顶上的三元观。这是港城现存历史最长,规模最大的道教建筑。三人在入口处捐了两元钱拿了三只香,先为自己的学业拜了一拜。见月老殿门前有抽签,江淮拉着朱樱一起去。那人问:“你们想问什么?”
江淮看看朱樱,笑说:“你成绩那么好,考上好大学板上钉钉的事情,问一下姻缘吧?”
许吟风素来不信鬼神,但听说朱樱要问姻缘,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朱樱硬着头皮:“好,那我问下什么时候会有男朋友吧。”
“快了。” 那人瞥了一眼。
“喂喂喂!你可是拿了我们十块钱啊,就说那么点啊!” 江淮拿朱樱来试水,发现这么坑爹,当场就翻脸了。
江淮对朱樱使了个眼色,朱樱心领神会,胃里却觉得有些泛酸难受。
许吟风的手机响了,他到一旁接电话,他说:“好,我知道,行,我马上去,我跟我同学说一下。”
江淮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许吟风满怀歉意的说:“对不起,我爸爸临时找我有点事情,下次我再请你们吃饭作为补偿可以吗?”
江淮也不好阻拦:“没事的,下次再约吧。”
“好的,下次。”
就这四个字,江淮雀跃而去了,许吟风跟在后面。朱樱则找了个借口要给父亲祈福就往三元观方向去了。
她今天早有准备,书包里装了要温习的历史和国文。
许吟风回来却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朱樱瞪着他:“不是你爸爸让你回去吗?”
“她给你使眼色你就要溜之大吉,就不能允许我拿老爹来做借口?” 他坐到朱樱身边,冷峻的面容忽然浮现了浅浅的坏笑。
朱樱已经很久不见他调皮的样子了。一时间又佩服他的聪明,又恼火他的任性。如果让许太太知道两人单独出来还不知道有多生气呢。
“你看你,准备的真妥当。恰好国文和历史我都要复习一下。走吧,我们找个咖啡店自习去。”
朱樱本想拒绝,但又不希望惹他不高兴,没纠结个几秒就乖乖的跟他到半山腰一家咖啡店自习了。许吟风点了红茶和两块提拉米苏,要了差不多两百块,他居然也有钱。这家伙看来是早有准备的。
如果他不想跟江淮出来玩,为什么要答应?难道是为了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