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放下帷帘,六月轻手轻脚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门口侍候的宫女看了她一眼,微微的弯了弯腰。
“太后睡着了,别让人打搅她老人家!”
低低的吩咐了一声,六月走了出去,春困秋乏夏打盹,这个时候若是不帮着太后处理这些政事,美美的睡上一觉,那可就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六月并没有朝着自己的住处而去,而顺着长长的走廊屋檐,朝着宫苑的深处而去,一路上,偶尔有几个宦官宫女,见到她走过,都是纷纷躬立低头,不敢直视她一眼。
六月对这些宫人的恭谨,熟视无睹,哪怕那些路边的那些宫人中,不仅有身着灰色和青色的,偶尔还有身着红色和茶色的宫人,那是宫里有着品阶职司的了,不过,宫里的人这么多,她也认不全,倒是不在乎这些人到底是谁了。
他们认得自己就好。
几个曲折之后,她的步伐停留在了一排不起眼的屋子面前,大概是有人早就将她朝着这个方向来的消息传递给了屋子的主人,此刻,屋子的主人已经站在门口,一脸慈祥的看着她了。
“萧公公!”
“公主殿下!”
六月抿嘴笑了一笑:“天气有些热了,正好上午寿康宫那边去冰窖取了点冰,做了点酸梅汤,算着这个时候萧公公应该是在休息,我就给你送来了!”
“吩咐个人送来就是了,还亲自跑这么一趟,都出汗了不是!”
萧乾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引着六月朝着屋子里走:“我叫人去给公主盛上一碗来,去去暑气再说!”
“我可是喝过了!”六月笑吟吟的说道:“想着好久没来看萧公公了,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来坐坐,你可别撵我走啊,寿康宫那边走过来,可走了好一阵呢!”
“现在这宫里,谁敢撵公主您啊!”萧乾乐呵呵的说道:“就是曹公公,见到公主了,还不是也得客客气气的,更别说他手下那帮小兔崽子了,这些家伙,一个个猴精猴精的,哪里会这么没眼力劲儿!”
六月笑了笑,却是不接他这个话茬,她也知道,自己因为最近随侍在太后身边,所以宫里的人对她态度变了许多,不过,她更清楚,这些人的态度改变是因为太后,而不是因为她自己。
要说真一直对她照拂有加的,除了她贴身的几个宫女,手上稍微有些权力的,也就是眼前的这位萧公公了,不过,她能为萧乾做的事情也不多。
就好像前几天,她隐隐听说如今萧乾在司礼监做个秉笔,做的十分的不开心,司礼监是曹吉祥的地盘,萧乾在司礼监里,只是排名最末的一个秉笔太监,处处遭到排挤那是必然的,甚至有消息说,曹吉祥有心将萧乾打发到内书房那边去。
她这可就有些不大能忍了。
好在最近随着太后处理政事,跟着太后也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她知道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若是追究的话,到最后十有八九是什么都追究不到,反而会让萧乾在司礼监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于是,她稍稍了琢磨了一下,就有了今天这堂而皇之的为萧乾送酸梅汤的举动。
反正她不说,也没人敢向太后求证,谁知道是自己要来看望萧乾,还是自己奉着太后的懿旨来赐给萧乾这酸梅汤的呢,她不知道这举动会不会彻底改善萧乾的处境,但是在她想来,司礼监的那些家伙,包括曹吉祥本人,知道了自己今天过来了,应该会稍稍收敛一些了吧!
这些家伙,不是整天都爱瞎琢磨的么,那就让他们琢磨好了!
“南宫那边,最近怎么样了?”
萧乾在慢条斯理的吃着酸梅汤,冰镇过的酸梅汤的确是清凉解渴,不过,萧乾吃的可并不是这味道,而是眼前这位嘉善公主对他的一番照拂。
他四五十岁的人了,又是自幼在宫里长大,这其中的意味,还有什么不懂的。
“怀恩在伺候着呢!”萧乾慢慢的啜着手中的酸梅汤:“那家伙六亲不认的,司礼监这边想知道那边的消息也不大容易,加上徐承祖那家伙也是死心眼,有他的撑腰,怀恩现在说话可比我这个老东西硬气多了!”
“呃!”六月轻轻的嗯了一声,沉默了下来,这是太后的手段,如今就是她也不大确定陛下的病情如何了,就更别说宫里其他的人了,这方面的事情,在太后面前也是一个忌讳,太后什么事情都不瞒他,唯独关于陛下的事情,从来不会和他说。
“我听说,怀恩上个月出了宫,去了天津那边?”
“这事情公主你也知道了?”萧乾放下手中的碗,韵味了一下:“不过,知道不知道,曹公公的侄子曹钦,也悄悄的去了一趟天津,不过回来之后,我听说曹公子有些失望,毕竟那小子倒是有些福气,都在阎罗殿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曹钦?”六月微微一愣:“我不知道这个人啊!”
“那公主闲暇的时候,最好知道一下,我可是听说这曹公子,很是仰慕公主,不过,以他的出身,怕是给公主提鞋都不配,他也敢有这样荒唐的想法,也不知道是不是曹公公给他的勇气!”
“啐!”六月脸色一沉,没好气的啐了一口:“曹钦是吧,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沉默了一下,萧乾看六月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心情更愉快了,他可是清楚的很,在宫里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看着嘉善公主来自己这里,那么,公主在自己这里停留的时间越久,对他的好处,自然是更多。
不过,要想公主逗留的时间长一点,可不能都让公主找话题了。
“公主是想知道许佥事的消息吧!”萧乾看着六月,六月没有一点羞涩,坦然的点了点头:“他的消息,都是传到太子那边,我在宫里想知道也不容易,萧公公要是知道一些,不妨说给我听听”
“那小子没事!”萧乾乐呵呵的说道:“活蹦乱跳呢,这小子,装个病都不地道,在天津折腾了一大通,等到大家都看着天津那边了,这家伙又撂挑子什么都不干了!”
“真没事就好!”六月微微笑了笑,有些好奇:“他既然好了,为什么装病,在天津那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为什么不回京城来?太子要用他的地方也不少呢!”
“这个我可就真不知道了!”萧乾一摆手:“这家伙心眼多,手下又有一帮不怕惹事的家伙,反正也不是个消停的主儿,我想,太子不会是怕他在京城里惹祸,特意将他放在天津那边去的吧,反正天津也不远,要用他的时候,随时召唤都可以!”
“他胆子的确很大!”六月点了点头,倒是认同萧乾说的这一点,不过,对于萧乾推测的是太子故意将许白安置在天津的事情,她却是有些狐疑了。
“京城最近很是平静啊,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她歪头想了想,脸色突然微微一滞,心情突然就不好了起来。
他不是躲在天津不回京城,就是怕见自己吧!
“具体的情况,公主若是有机会见到锦衣卫的逯杲,可以问问他,我觉得这个世上,除了太子和公主以外,最关心那小子的,应该就是逯杲了!”
萧乾见到六月发怔,以为她是担心许白的处境,忍不住提醒她道。毕竟六月虽然是公主,但是终究是在宫里长大的,对人心这种东西,只怕还是认识不够,她觉得的“没什么大事”,在许多人眼里,只怕早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就好像锦衣卫那个想上位的逯杲,在他心里,只怕恨不得这许白一辈子就呆在天津不回来的好,这还仅仅只是锦衣卫一个衙门,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是暗地里也是杀机四起。
更别说朝堂之上,如今内廷外廷,几乎都已经成了水火不容之势,互相不买账。
而有能力调和这内廷外廷矛盾的两个人人,一个在南宫病重不起,一个却是冷眼旁观,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整个朝局看似平静,但是这平静却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内廷和外廷之间,就有一场大的争斗,到时候,只怕不仅仅是朝堂上下,就是远在天津的许白,也躲不开这一场争斗。
这些事情,太后一定是看的明白、心里清楚,但是,眼前的这位小公主,却是未必清楚了。
萧乾也只能这样隐晦的提醒一下她,在宫里,他萧乾如今可是四六不靠,唯一靠得上的,也就是这位公主了,他可不想这位公主懵懵懂懂的搀和进这场争斗当中去。
“若是见到了那逯杲,我会问他的!”
六月起身告辞,萧乾站起来相送,逗留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这其中的分寸,不是身在其中,还真的一般人很难体会到。
一直看到六月的身影,远远消失在宫墙尽头,萧乾才缓缓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丫头,她就怎么惦记上了许白那小子了呢,只怕这事情对这两个小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身边的贴身小宦官看着突然叹气的萧乾,一副正要发问的样子,萧乾指了指桌上的酸梅汤:“什么都别说,都赏你了,知道别人问起来公主的事情,你该怎么说了吧!”
“当然知道!”小官宦机灵的点了点头,满心欢喜:“寿康宫赏赐的酸梅汤,公公还赏了我一碗呢,这说出去,小的脸上也是光彩的的很啊!”
曹钦!
逯杲!
回寿康宫的路上,六月一直在咀嚼着这两个名字,逯杲她有印象,锦衣卫的人,看起来挺和气的,嗯?锦衣卫的人!
她突然笑了起来,许白也是锦衣卫的人,若是自己让他去教训教训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他一定会很乐意的,这逯杲听起来,好像和许白有些不大对付,自己让逯杲去教训教训那个曹钦,不管这事情成还是不成,似乎结果都不错?
自己帮不上他的大忙,给他的对头添点堵总可以吧!
她心情突然之间,又有几分沮丧,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天津和他的那位青梅竹马开开心心吧,自己为他做的这些事情,只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更不会因此感激自己。
“去哪里转了转啊,天气这么热,呆在屋子里纳凉不好吗?”
回到寿康宫的时候,太后已经醒了,见到她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去司礼监萧乾那边坐了坐,给他送了点酸梅汤过去!”六月如实回答道,在太后面前,她没什么值得撒谎的,而且,她也知道,就算她撒谎,在这宫里发生的事情她也未必瞒得过太后。
“哦!”太后微微点了点头:“我倒是忘记他在南京的时候照拂过你了!不过以你的身份,以后就算见他,派人请他过来就是,主子去见奴婢,不合适!”
“嗯,我知道了!”六月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继续吧!”太后指指桌上的折子:“下午就别念了,你捡些重要的说给我听,不重要的,直接然司礼监那边批红吧!”
与此同时,萧乾结束了他的午休,慢条斯理的回到了司礼监,在司礼监里,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政事,而作为排名最末的秉笔太监,显然,他要做的事情,是最多的。
“萧公公来了!”
在司礼监里,两个正在聊天的秉笔太监,见到他走进门,笑着和他打着招呼,他笑吟吟的回礼,做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刚刚我和老戴在说,在南京那边做镇守太监,哪里有在宫里舒坦,突然想起来,萧公公是做过一任南京镇守太监的,内官监那边,有人想去南京,萧公公这边有什么建议没有?”
“哦,内官监的谁啊!”萧乾笑眯眯的回答道:“有徐统领在宫里,你们问我的建议,还不如问徐统领呢,在南京,区区镇守太监说话的声音,还真没徐家大!”
“那不尽然!”一个秉笔太监一本正经的说道:“万一内官监的那家伙,有萧公公的机缘,那说话的声音可未必比徐家小,咱们内廷说话的声音一直都不大,好不容易有人为咱们做主了,当然是要好好的说一说了,萧公公你说是不是啊!”
“那是,那是!”萧乾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过那可是一个苦差事,哪里有咱们在宫里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