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崎不开口,陶洁还真不敢自作主张。
既然高崎说话了,她就笑着对孙小敏说:“一家人,客气啥呀?下午我和你去银座,相中什么,只管买就是。”
陶洁带着孙小敏去买衣服,高峰本来也想跟着,高崎就说他:“女人们去买东西,你个大老爷们跟着掺和什么?”
高峰也就不好意思跟着了。
她们前脚出门,高崎就跟高峰商量:“下午,我和你洗澡去吧?”
高峰迷惑地望着高崎,迟疑着说:“昨晚我在你们家洗过了,还去洗什么澡啊?”
高崎微微笑一下说:“我去过南方,他们洗澡和咱们这边不一样。基本是宾馆、家里的那种淋浴,大街上很少能找到澡堂。好容易找着一个,跟咱们这边的公厕差不多,隔的一个小间一个小间的,里面也是淋浴,有个小澡盆就不错,那叫洗澡啊?”
高峰听着就笑了说:“还真是,南方人洗澡就是洗澡,咱们北方人洗澡,那是一种化,享受化。”
高崎就又笑说:“还是读书好。你看我啰里啰嗦一大堆,说不到点子上,你一句话就给说明白了。”
高峰就嘿嘿两声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洗澡了。从上大学以后,我就没正儿八经到咱们这边的澡堂洗过。记得最后一回,还是高考完了那年夏天,去商场街那边的老浴池,舒舒服服地泡了俩小时,就为彻底放松一下。再以后,放假回来,咱爸在家里安了太阳能淋浴,我就再没有去过澡堂子了。”
高崎说:“商业街那边那个叫大众浴池,原来是国营的,现在也私营了。”
高峰就接话说:“对,好像是这个名。那是唐城最大最好的浴池了,记得小时候去爸厂里的澡堂洗澡,一毛五一张票,去大众浴池就要八毛钱,平时还真舍不得去那边洗。”
“今天我就和你去那边洗。”高崎说。
高峰就纠正他说:“其实啊,咱们这边不应该叫洗澡,应该叫泡澡。全身上下,在大池子里泡透了,那叫一个舒服!南方没有这个享受。”
高崎也不说话,站起来,带着高峰出门。
想想兄弟也挺可怜的,小时候家里穷,能吃上白面馒头就不错,没什么肯德基、麦当劳,连肉都不是顿顿有。
大了上学,就开始不懈努力,小学升重点初中,然后就是重点高中,然后就是奔着211、985去没白没夜地拼命学习。
不刻苦努力,进不了重点学校,这辈子就完了。当学生时期的压力,恐怕是这一生当中最大的。
当然了,这是对高峰这种学生来说的。对高崎来说,他早就破罐子破摔,不努力了,能把高中混下来,爹妈都在心里念阿弥陀佛了。
像他这样喜欢闯祸的,谁知道他啥时候闯个大祸,让学校给开了啊?
高崎上学的每一天,老高都是提心吊胆过来的,直到他高中毕业,他这日子才过得踏实一些。
起码参加工作了,再闯祸就是他自己担着了,不用老高去学校挨老师训,不用赔人家钱了。
而高峰恰恰相反,一路刻苦努力,大学毕业,一线城市找到了令人羡慕的工作,这本来都是老高最值得骄傲的地方。
可是,高峰为此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些学习的日子,是不敢回忆的。回忆起来,真的就是一捧辛酸泪,满纸苦不堪言啊。
倒是人家高崎,根本就没受过这个罪,照样混个风生水起,日进斗金。
相比较起来,高崎觉得他弟弟可怜,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活到二十五六岁,只知道吃苦了,连个泡澡都没工夫享受。
高崎开着他的雅阁,来到大众浴池的时候,浴池前面的小院里,已经停了几辆私家轿车。
院子不大,车多了便停不下。不过零五年的时候,唐城的私家轿车并不多。能买得起轿车的,也多是老板或者公务人员,一般工薪阶层,开始骑电动车了。
院子里停了几辆轿车,还有不少各式的电动车,已经有些拥挤了。
院门口站着两个保安,再有轿车想要进院子,保安就拦着不让进,让司机把车停到商厦那边的停车场里,再步行过来。
高崎的车来到门口,保安却没有阻拦。不但没有阻拦,一个保安还在车前面小跑着,挪开一个拦着铁链的空停车位,指导着高崎把车停进去。
高峰看着,就问高崎:“他为啥让你进来呢?”
高崎撇着嘴笑,回答他说:“身份啊。知道你哥在唐城,不是一般人了吧?虽然我这车不是豪车,可大家都知道,这是我高哥的车。”
高峰就嘟囔:“人家是因为你是大老板,还是因为你是唐城高哥啊?”
高崎就含糊应一声说:“都有,两个意思都有。”
高峰就劝他说:“哥,你生意都这么大了,那些混混的事儿,就别干了。”
高崎不出声,只是把车熄了火,过一会儿说:“我没干混混的事儿。这个世界,商人、混混,黑白两道,哪有分的那么清楚的?这些事儿你现在不懂,以后慢慢就懂了。”
说罢他就下了车,带着高峰进了大厅。
大厅十分宽敞,地下铺了大理石的地砖,两边是一长溜的蓝色塑料椅子。椅子两端的墙边上,摆着带有厚厚海绵的沙发和宽大的茶几,那是供客人坐着休息的。中间靠墙,是一个大理石铺就的半人多高的服务台,里面站着两个年青的女服务员。
“欢迎光临!”看着两个人进来,女服务员对着他们齐声打招呼。
与此同时,两个年青的,穿了西裤马甲,配着白领衬衫男孩,一人手里拿了一双塑料的拖鞋过来,走到他们身边放下。
“先生请换鞋。”
两个人坐在塑料椅子上换鞋,高峰就嘟囔说:“我记得我最后一次来,这里进门还是个卖澡票的小房子,带着木头玻璃窗,那窗框的颜色我还记得,是蓝色的。窗子里面坐着一个大妈和一个老头,交八毛钱,给张盖了章的白色澡票,右边一个门是男浴池,左边是女的。”
“那都多少年以前的黄历了。”高崎说,“那时候是国营的。”
高峰说:“对啊,卖澡票的俩人还爱理不搭的,板着个脸,跟谁欠着他们二百块钱一样。”
高崎听着就笑了。
“待会儿你进去看看,里面还是不是一个个的小铁床,床上铺着凉席子。”
高峰也笑了说:“肯定不是了。那时候没有给送拖鞋的,澡堂子里面有木头的趿拉板儿,都是长方的那种,不分左右脚的。”
说到这里,就感慨一声说:“那时候进去,脱了衣服就扔在小铁床上,也不会丢东西。现在要还是那样,谁那么心大,敢那么把衣服扔着就进去洗澡啊?”
高崎就故意反驳他说:“那时候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忘了你小时候跑这里来洗澡,咱爸才给你买的一双塑料凉鞋,就让别人给偷走了?”
高峰就纠正他说:“不是那么回事。是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也来洗澡,衣服脱在我隔壁的床上。他洗完的早,出来没留神,把我的鞋给穿走了。后来人家专门送回来的,咱爸第二天过去给我拿回来了。”
“是吗?”高崎皱皱眉,他记不起来了。
说话的功夫,两个人换上拖鞋,服务员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带着圆牌子的塑料手环。高崎就带着高峰,向右侧的走廊那边走。
走廊尽头,一个门上挂一个一半的白门帘,写了个大大的黑字:男。
从那个半门帘里过去,就是更衣室了。不过再没有那种一排排的小铁床,而是一排排的柜子了。
看着手环上的数字,弟兄两个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柜子,用手环上的感应器打开了,就在柜子一边的沙发床上脱衣服,脱了的衣服都放到柜子里。
这个时候,更衣室里人不多,大都穿了浴池公用的裤衩和衬衫,有进来的,也有出去的。
公用的浴衣就在门口那里的柜台上放着,高峰先脱完了衣服,也没去换公用浴衣,拔腿就往外跑。
等高崎发现他跑错了方向的时候,追他都来不及了。
一会儿工夫,高峰满脸通红,双手捂着下身就跑回来了。
“这外面怎么还有女的啊?”他战战兢兢地问高崎。
高崎不紧不慢说:“你不知道问问我再往外跑啊?那边是去公共场所的,主要是水上娱乐设施和水疗,浴池在相反的方向。你跑反了知道吗?”
高峰就抱怨:“不是澡堂子吗,搞这么多花活干什么?得亏我发现的早,出门看见女的,立马就跑回来了。这要是时候长了,还不让人家当了流氓啊?”
高崎不搭理他,带着他去换了浴衣,然后去了公共场所。
公共场所里,大多的水上设施,都是供孩子们玩的。他带着高峰去了一个长方的水池子边上,然后进去,在池子边上坐下来,把脚伸到池子里面去。
池子里面有成群的小黑鱼,看到他们把脚伸进来,立刻成群结队围了过来。
高峰倒抽一口凉气,立刻又把脚抬了起来。
“这些小鱼,是吃你脚上的死皮的,不用害怕。”高崎就告诉他。
高峰看着高崎的两只脚上,爬满了小黑鱼,一点事没有,就试着跟他一样,慢慢把脚重新伸进去。小黑鱼立刻围了上来。
“哎呀,你别说,还真舒服。”
“你在南边,连这个也没见过,南边没有?”高崎问他。
高峰看着那些小鱼啄他的脚指头和脚后跟,脚面,回答说:“没见过,就是有也没时间。整天上班,朝九晚五,还得加班,剩下的业余时间,觉都睡不够呢。哪像你呀,还是你们有钱人会享受。”
高崎轻笑一下,便不再说话。
这叫什么享受?他心里说,真正的享受还在后面呢,非让你乐不思蜀,忘了你的小黑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