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友富这会儿是又尴尬又害怕。
尴尬的是偷听正主儿抓个正着,有违圣贤教导。
害怕的则是这位少年侯爷,原本并未想如何他们孙家,却让他这么一搞,心里有火惦记上他家,不收拾一顿不罢休。
只是他就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哪怕这儿子不好,甚至有时心智宛若稚子,有时张狂任性横行霸道,他都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欺辱。
不过即便他钱财再多,也只是一介商人罢了,莫说被陛下看重的仙人子弟,翼国公的独子,便是随意来一个小官,想要搞他们孙家,他也没辙。
虽说前日在客栈,与那位少年侯爷聊过,觉得他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因为一点点事情便要人全家性命之人,却终究心里忐忑,这才有了偷听一事。
昨夜他已经让家里人连夜收拾好了细软,将能带走的银票全部装在了身上,其他不能带走的则是托付给了亲家,交给大闺女处置。
若是今日但凡秦朗言语之中少有不对,他立刻便会带着独子和夫人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只是没想到,才不过偷听了几句,便被人给抓住了,这才不得不尴尬的走出来。
“你不必如此,本候知你这般做是为了孙宝,前日之事既然已经说过了了,本候便不会再追究,你莫要担心。”秦朗忍着笑摇了摇头。
这孙友富倒是个有趣的人,不过自己真有这般可怕么?
他自以为是个心性良善,心怀慈悲的人,怎的会把这孙友富吓成这般模样?
听了他的话,孙友富和尤这才放下了心,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前日在客栈之中,不知秦侯身份,言语之间若有实力之处,还望秦侯海涵一二。”孙友富说着,冲秦朗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无妨,不知者不怪,本候既然没有说出身份,便不会因此怪罪于你。”秦朗不在意的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孙友富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既然这位少年侯爷不是来算账的,也不是听了别人的话以为自己和亲家勾结来问责的,他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且这会儿他觉得,这位少年侯爷气度当真不凡,前日被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孩子那般挑衅都没生气,也没大发雷霆治罪自家,当真是个好人!
如此看来,那些传言不可尽信。
“多谢秦侯宽宏大量,在下心中感激不尽,若是秦侯不嫌弃,还请秦侯让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在您离开之前,好好招待您。”
秦朗本就打算借助先前探查的消息,与孙友富打好关系,只不过没想到今日他会在刺史府,听他这般说,自是不会拒绝。
“本候若是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既如此,本候便先谢过孙家主了。”
孙友富闻言眼睛都笑的眯成一条缝了。
本以为儿子得罪了当朝红人,怕是要被整治的十分凄惨,却没想到竟然因祸得福,与仙人子弟秦侯搭上了关系。
听说长安那些想靠上蓝田侯府的人不知凡几,便是捧着金山银山也难得见上一面,自家倒是好运道!
等一会儿回去,就给宝儿买些好吃的,好好奖赏奖赏他。
若不是他,自家也没这个机会!
“不敢当不敢当,能够招待秦侯,是孙家的福气。”
尤这会儿也是满脸笑意,不再心神不定了。
虽说亲家是个商人,可乐善好施,延州城不管是谁,若是有了难处求到家里,亲家都会搭一把手帮个忙。
是以虽说两家门户不对等,可他却并不在意这些,反倒相处的很好。
现在看亲家的危机解除,且还因祸得福,自然高兴的很。
知道今日秦侯登门,早早就让厨房做了饭菜,这会儿应当已经好了。
“秦侯,厨房已备好酒菜,大家先入席,边吃边说吧。”
秦朗等人点了点头,随着尤走入饭厅,看到桌上果真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色泽诱人。
几人落座,侍女斟上美酒,孙友富这才道:“听闻秦侯酿制琼浆玉液名满大唐,只是在下无缘得尝深以为憾。”
“不过,这酒虽说比不上秦侯的琼浆玉液,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在下珍藏了多年,秦侯尝尝看。”
孙友富说完,秦朗不由笑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难不成竟是与尤商议好如何应对自己,且不止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还有若是自己不是来找茬的,便好好招待自己一番?
被他这般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孙友富自然知道是为何,嘿嘿干笑两声,急忙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秦侯看来年纪轻,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啊!
不过也属正常,若他好糊弄,想来也不能在朝堂闯出偌大的名声,与朝堂那些为官多年的朝臣共事还不落下风。
更在心中告诫自己,定要老老实实,收起所有的小心思,别因此让这少年侯爷厌恶,可就得不偿失了。
酒过三巡,秦朗这才正了正脸色,对孙友富道:“不知孙家主,可知王家正在打你家宝船图纸的主意?”
孙友富闻言,脸上的笑容蓦然消失,震惊的盯着秦朗:“秦侯如何得知,我孙家有宝船图纸?”
秦朗将昨日与小程和李崇义他们,在酒楼内听到的那些话和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末了道:“原本此事与本候无关,本候不欲多事。”
“只是前日见过孙家主一面,觉得孙家主为人不错,今日又在尤刺史府上遇到,孙家主如此热情招待,不忍孙家没落,也看不惯王家行事,这才将此事告知。”
“你若信便信,不信就当本候没说过。”
以他的身份,孙友富自是相信他不会说谎,且还有宝船图纸一事,在延州城也不过只有数人知晓此事。
而这位少年侯爷,远在长安,只不过途径延州,若不是无意间得知,怎会知晓孙家有宝船图纸?
是以他一说,孙友富连怀疑都没有的便信了。
当下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自家儿子脑子不好使,容易被人哄骗,那王家借由宝儿之手对付他,还真是防不胜防。
对于将此事告知的秦朗,心中不知有多感激,当下站起身,郑重的朝秦朗弯腰施礼道:“若非秦侯,在下便被蒙在了鼓里,怕是得等王家吞没了孙家才能得知此事。”
“只是到那时,任凭在下有通天能耐也都晚了。”
“秦侯此举,相当于救了我孙家全家,孙友富感激不尽,日后但凡有所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秦朗急忙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也是你孙家命不该绝,本候才能偶然听到那些话,你既相信,还是早做防备的好。”
“王家行事这般阴毒不讲规矩,接下来你要小心王家狗急跳墙,拿你家人威胁与你。”
他这番话可算得上是金玉良言,孙友富哪能不知。
就是知道,心中才更为感激。
“在下知晓,多谢秦侯关怀。”
听着两人的对话,小程和李崇义因为事先便知道,倒是没什么反应,尤这个延州刺史却惊得目瞪口呆。
“那孙家竟然如此阴损,宝儿那孩子心性单纯,若是他们一心哄骗,孙家怕是在劫难逃啊!”
他做为延州刺史,不是不知道孙王两家互相敌对的事。
只是毕竟他是朝廷官员,孙王两家虽说是延州大户,却都是百姓,即便孙家是他亲家,他也不会包庇孙家,触犯国发。
只是他没想到,不过是生意场上你争我夺之事,竟是比官场都要惊心动魄,动辄便是破家之举,让他心惊不已。
孙友富冷笑一声:“那王家与我争抢生意,原本只想着不过损失些钱财罢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打着我家图纸的主意。”
“那图纸是我太祖父传下来的,经由我祖父和我父亲几代人修改,这才接近成图,他王家想用阴损的法子夺走,算盘打的倒是好。”
“如此便也罢了,延州城谁人不知,宝儿便是我的命,他们竟然敢把主意打道宝儿的身上,真是欺人太甚!”
他一向与人为善,即便与王家在生意场互有争斗,却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却不料竟让人欺负至此,想要借宝儿之手将图纸偷出,还想借由宝儿之手偷盗孙家生意上的机密。
尤叹了口气道:“王家在延州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好对付,你与王家对上,可要小心着些。”
“我身为延州刺史,不能站在明面上帮助你,不然定会让王家倒打一耙说你仗势欺人。”
“我知道。”孙友富感激的冲尤拱了拱手:“这事不必亲家插手,若是连这点事我都应付不了,岂不是白白做了这么些年生意。”
“那就好。”尤点了点头:“至于宝儿和亲家母的安慰,你放心便是,在此期间,可让他们住在我府中,你也能安心些。”
好歹他是个刺史,即便王家胆大包天,也绝对不敢闯进刺史府里抓人,只要宝儿和孙夫人安全,亲家便能放开手与王家争斗。
“这倒不必,珠儿聪慧,现在又有孕在身,我夫人住在这里便也罢了,尚能谎称照顾女儿,可若是宝儿一同住在这里,难免会让她多想,与她身体不利。”
“那”尤皱起眉头,显然担心的很。
“亲家不必担心,我家的护院也不少,近期尽量不让他们母子出门就是。”
尤看他这么说,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你既拿好了主意,那我便不多劝了,若是觉得不对,你随时把他们送来就是。”
“好。”孙友富点了点头。
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说完,秦朗便没多嘴说要帮忙。
有王家的事情,想来孙友富此时正当警惕的时候,即便他可以收服孙友富,却也难免在他心中落个仗势欺人的印象。
再说,自己将此事告知与他,已经是帮他很大的忙了,若是再上赶着,难免让他怀疑自己的用心。
等他没办法的时候,自动求上门来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