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笛声，掠过流霜阁高高的围墙，飘了出来。
纪梵音站在墙外的矮灌木丛旁，仰头不知望了多久，脖子一动，发出咔啪咔啪的声响。
“唉……”一道略显哀怨的叹息声，从红唇流出。
纪梵音绕过围墙，抬手，推开紧闭的大门，走了进去。
庭院里，水清尘身穿一件素净的蓝袍，翩翩站立，耀眼的阳光，倾落在他的身上。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落在墙头的目光微微一晃，笛声戛然而止，迈向他的脚步也跟着停下。
静静的等待片刻，走向他的脚步声，像是幻觉一般，再没有响起。
身后的安静，宛若一张蜘蛛网，一寸一寸的绞紧水清尘的心。
他目光一凝，转过身，视线穿过偌大的庭院，注视着纪梵音。
她站在听寒池旁，小嘴委屈的抿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布满了倔强和怒意，赌气的不过去。
水清尘无意识的捏紧手中的玉笛，声音平稳的响起：
“早膳，有按时吃吗？”
纪梵音“哼”的一声，赌气的不回答，扭头走进听寒亭里，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
水清尘眼中的紧张，微微一松，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缓步跟进听寒亭，在她身旁坐下，又问：
“昨晚我不在，睡得好吗？”
纪梵音狠狠地朝他瞪一眼，“哼”的一声，转身，丢个后背给他。
水清尘眉宇间染上满满的宠溺，温声低语：
“我担心你睡不好，又怕我不在，你一个人也能睡得很好。”
纪梵音抿了抿嘴角，往身后悄悄瞄了一眼。
什么也看不到。
她又不高兴了。
纪梵音转过身，直视着水清尘的眼睛，气恼道：
“你就不担心，我再也不回来了？”
水清尘微微一笑，似乎很笃定：
“你会回来的。”
纪梵音腾地一下站起，气呼呼的叉腰：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回来，凭什么不是你去找我的！”
水清尘睫毛轻颤。
她在栖霞城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怎么会半途而废。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温柔的说：
“你的心还留在我这里，不是吗？”
纪梵音一瞬间变得面红耳赤。
四目对视。
迷人的笑意，从水清尘的眼中，像火焰一般蔓延。
纪梵音被他深情的目光，看得心脏砰砰直跳。
她移开目光，抿了抿嘴角，问出心里一直都很在意的问题：
“那……你的心呢，用在谁的身上。包思慕现在对你而言，是什么？”
水清尘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包思慕。
转念一想，认错了人，确实是他犯下的唯一的错。
“前尘过往。”他态度认真，字字清晰的回答。
“那……我呢？”纪梵音微微一愣，扭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心跳如雷，又问。
“唯一情忠。”他没有触碰她的身体，只深情款款的凝望着她。
纪梵音却感到身体一阵酥麻。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慢的往他身边挪了一小步，站到他跟前，脸颊通红的低下头，很小声的问：
“你这句话要是骗我的，我以后……以后就再不对你讲真话了。”
水清尘笑着点头，大手握住她的小手，轻轻的说道：
“好。”
顿了顿，他目光微闪，突兀的问了一句：
“昨晚，你睡得踏实吗？”
纪梵音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
“踏实啊。”
她睡在九哥身边，有什么不踏实的？
水清尘双眸垂落在她白白嫩嫩的小手上。
昨晚，就是这双手，护犊一样的护住那个人。
“如果我和默九缔打起来，你先救谁？”轮到他问。
纪梵音觉得这问题有点耳熟。
没有嗅到危险的火苗气味，纪梵音回答道：
“尘尘吧……”
吧……
不确定的口吻，让水清尘目光一沉，问道：
“为什么先救我？”
这一次，纪梵音没有想太多，笑咧咧的说道：
“因为九哥比较厉害，不用我救。”
“……”
水清尘双眸微眯，一股压迫感从他的周身慢慢散发出。
“小音啊。”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
“男人，是最受不了挑衅的生物，特别是事关所爱之时，你，明白吗？”
纪梵音无端端的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股寒气，是从水清尘身上散发出的。
她赶忙一把抱住水清尘的脖子，顺势坐他腿上，并撒娇的往他怀里缩了缩。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熟练的程度，让水清尘不自觉的眯眼。
她……该不会也这样对待过默九缔吧？
纪梵音贼兮兮的眯笑：
“尘尘啊，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四目凝视。
水清尘搂着她腰的手不动，只温声说道：
“李慕白，冷鸿儒，冷砚文，现在是默九缔，谁知道你还招惹了谁，我不该吃醋吗？”
纪梵音直视着他的眼，心里甜的仿佛吃了蜜糖一般，嘴上却故意哼哼着说道：
“除了李慕白，我认识的这些人，都是从一开始就认识的，不像尘尘，十八年没下山，一下山就招惹了一大堆的红粉知己。”
一大堆？
这个词，让水清尘诧异的挑高剑眉：
“我没认识叫红粉和知己的姑娘，你别冤枉我。”
纪梵音玉指戳中他的心口，大声说道：
“你别想给我糊弄过去，你明明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名字。在鹿蹄山上时，你就有了羽轻儿，下山后，包思慕，包无双，哪个不是对你心生仰慕的？还有那个暮蝉衣，上次去给包思慕送九曲天引的时候，我亲眼看见的，她偷偷地多看了你两眼！”
水清尘听到暮蝉衣的名字，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更觉得莫名其妙，再听到最后一句，他黑眸一亮，高兴地握住她的手，说道：
“你怎么知道暮姑娘偷看了我两眼，你偷看我几眼？”
纪梵音脸颊一红，用生气掩饰住心虚，甩开他的手，指尖再度戳着他硬邦邦的胸膛，扬声道：
“还有洛姐姐！”
水清尘一脸无语：
“我见洛姑娘的次数，还没有你见她的多。再说了，她是凤弟喜欢的人。”
纪梵音微微一愣，复又皱着眉头，一副思索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洛姐姐端庄大方，善解人意，满腹才学，很难让人不喜欢。她做不了尘尘的红粉，也一定可以成为尘尘的知己。而且，你们都喜欢下棋。”
水清尘无奈的叹息一声，再度把她的手握住，不容她质疑的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
“隐退之前，洛姑娘不会是我结实的最后一名姑娘。
下棋，谱曲，作诗，谈古论今。
我和她们或许聊得很投契。
可是，跟你在一起，我才会心烦意乱，言不由衷，频频出错。
因为，你在我的心里。
而她们，我可以看见，也可以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