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眠眠，何不尽提前更新啦！”
“啊这次更新了一万字！”
群消息跳出来时，顾锦眠正跟老爸一起组装飞机模型。
顾锦眠从小喜欢收集飞机模型，更喜欢亲自组装。
在外很有企业家派头的顾爸爸，很接地气地穿着裤衩撸起袖子，跟儿子在庭院里组装一个一米长的飞机模型。
看到群消息，顾锦眠模型也不顾了，立即跳了起来。
“儿子，咋了？”
“明天再装，我有点急事！”
见儿子一溜烟跑进房，顾爸爸纳闷，这可是他儿子最爱的东西啊，什么能把他从飞机模型面前勾走？
难道，是女孩子？
恋爱了？
想到这里，顾爸爸嘿嘿笑了一声，乐了，他冲四楼喊：“今晚有雷暴雨，别忘了关窗！”
顾锦眠根本没听到爸爸的话，他现在满心都是群里说的更新。
这个群是一个读者群，晋江男频大神作者何不尽的读者群。
但不是普通的读者群，这个群里的读者，基本上和顾锦眠一样，对何不尽又爱又恨，说是黑粉吧，对他的文又放不下，一边黑着一边忍不住继续花钱看文。
只因为何不尽的文风太独特了，又爽又暗黑，看得人欲罢不能，在全频道也找不到替代品。
顾锦眠放不下倒不是因为这个。
网上关于何不尽小说的讨论和分析有很多，大多是围着他狠厉的文风和暗爽的故事，顾锦眠喜欢的却是他笔下的人。
顾锦眠第一次来晋江男频看他的小说，是表妹拉来的，那时候表妹正带着一群女孩在他的文下疯狂磕cp。
顾锦眠原本是个现充，不爱看小说，表妹磕cp磕上头，叭叭地跟他讲文里的男主和男配。
原本顾锦眠很不屑，听了半天后，他就—
下载晋江，注册，充值，订阅。
表妹眼神诡异，但他发誓他不是去磕cp的，他只是对表妹口中的一个男配有点兴趣。
那是何不尽的第一本文，是顾锦眠第一次看小说，自那以后，顾锦眠就栽了。
很神奇，何不尽每本书里都有一个角色能戳中他，最新更新这本更是戳到他心窝上了。
不幸的是，在何不尽写的这种满地修罗场的文中，戳中他的角色几乎都没好下场，这本昨天的更新中，他家崽身上已经笼罩了不妙的气息。
顾锦眠紧张得不行，昨晚连砸一百多万，一定要让作者看到他想保住男配的强烈心愿。
这个配角他真的非常喜欢，因为他，前前后后，他给何不尽砸了几百万了，整个频道都知道他这个土豪读者，匿名读者群里不少人讨论他是不是把何不尽当成了女的，想勾搭。
有人站出来反驳，为什么当成女的在勾搭，不知道有种喜欢叫同性恋吗。
又有人站出来反驳，怎么就是喜欢何不尽了，不知道有种喜欢叫纸性恋吗。
他所在的群里也不少人问，顾锦眠却无法对别人言说对这个男配的喜欢，他觉得可能没人会理解。
即便很着急，他还是先去浴室洗了个澡，像是见一个重要的人，一身干净清爽地坐在电脑前，奇怪的仪式感。
洗澡的时间，看书快的人已经把万字更新看完了。
顾锦眠没注意到群里可怕的安静。
他睁大眼睛，握着鼠标一点点移动，27英寸4k屏幕隐约透出他认真又紧张的样子，二十多分钟都没眨眼。
【这场震动之下，各路妖魔鬼怪纷纷现行，张张丑陋肮脏的嘴脸再也无法被光鲜亮丽遮掩住，这个名利场慌乱又热闹，没人知道，掀起这场风波的人，死在医院一个狭□□仄的病房中，他的脸和廉价干槁的病床床单一样白。】
鼠标上的手指一颤，窗外炸起一道惊雷。
[何时到尽头]群：
“眠眠还没看完？怎么感觉不对？”
“是不对劲，按照他的性格，看到殷漠殊死了，暴躁小眠应该立即来一句操操操，然后大骂何不尽祖宗十八代。”
“别那么说，小眠同学还没真的成黑粉。”
“别那么说，眠眠可能已经在砸电脑了。”
不论群里怎么说，顾锦眠都没出现，同在群里的表妹有些担心，在想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别人只知道顾锦眠喜欢文里的殷漠殊，和之前每次喜欢何不尽书中的一个角色一样。
和顾锦眠一起长大的她，却觉得，他对殷漠殊这个角色的喜欢可能超过了之前任何一个角色。
窗外雷电交加，白色闪电刺破黑夜，印在一双泛红水润的眼睛上。
顾锦眠没有骂人，没有砸电脑，他安静地坐着，难受的眨了下眼，又伸手揉了一下。
他缩在大大的沙发椅中，转了个身，看向书架上一排飞机模型中，三个特殊的手办，他特定的殷漠殊手办。
五岁的殷漠殊是笑着的，眼睛笑成了一个月牙。
十五岁的殷漠殊冷着脸，如一匹孤狼。
二十五岁的殷漠殊再次笑了，笑里尽是嘲讽。
《娱乐至上》这本书里，顾锦眠最爱殷漠殊这个角色。
殷漠殊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笑。
他不会哭，只会笑一种表情，这种软乎乎可爱的笑，看了就让人心生愉悦，一开始确实短暂地给他带来了很多宠爱，但在未来是无尽的苦难。
只会笑不会哭，而且到了两岁还不会说话，因为被怀疑得了快乐木偶综合症而被抛弃。
后来被殷家收养，也再次因笑而遭遇苦难。
殷漠殊天生的，一有情绪波动就会笑。
殷妈妈在厨房切菜切到手，他在笑；
殷爸爸出车祸，他在笑；
殷爷爷大寿上摔倒，他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笑……
到他七岁的时候，再没有一个人喜欢他的笑，他们甚至用暴力一次次改变了他只要情绪波动就会笑的生理机制。
顾锦眠却喜欢。
顾锦眠现在看着是个每天乐得不行的富二代，其实小时候颜面神经轻微麻痹，看起来有点呆，做不出很大的表情，想笑想跟人表达欢喜和喜欢都不能。
他特意查过，快乐木偶综合症又叫快乐天使综合症，不是作者何不尽胡乱编造的，是真有这种病。
《娱乐至上》中一群各有特色的人物纷纷粉墨登场，追书的大家各有喜欢，顾锦眠却捡到了他的小天使。
虽然后来证实小殷漠殊没有得这种叫快乐天使的病，顾锦眠却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天使，每天打赏，每天来看他长大。
天生带笑的小天使是他小时候最大的渴望，他怎么能不喜欢呢，何况小天使长大后，惊才绝艳。
顾锦眠摸摸五岁“殷漠殊”的脑袋，好一会儿移到十五岁“殷漠殊”的脑袋上，接着是二十五岁的“殷漠殊”。
他等不到三十五岁的殷漠殊了，他死在他的二十七岁。
死得毫无逻辑，没有任何体面而言。
为什么何不尽要这么对待殷漠殊呢，毫无逻辑地就让他死了，即便殷漠殊是他所创造的，他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摧毁吗？
他有没有想过，他这么做，会给读者带来怎么样的伤害。
就在这时，顾锦眠的手机响了，是晋江app发来的提示，作者何不尽给他发了一个大红包，一共有320万，他打开《娱乐至上》的打赏榜，看到他正好打赏了320万。
何不尽全给他还回来了，包括网站吞掉的那一半。
这一下点燃了顾锦眠。
顾锦眠出离愤怒了。
他像是粉转黑的黑粉，粉转黑抵百黑，噼里啪啦，不带停顿地在评论区发表一条条负分长评。
“小说是你用来宣泄内心不满的吗？现实里一定过得特别操蛋吧！”
“殷漠殊的死就只是用来给主角抹黑死对头？主角的世界里，配角不配拥有人权？”
“你是作者你就有权随意糟蹋角色吗，你把你笔下的角色当垃圾吗，你考虑过你的读者吗？”
窗外雷声轰鸣，一阵更比一阵猛烈，闪电似乎要撕裂黑空。
作为晋江男频有名的土豪读者，顾锦眠这一操作引来许多读者和作者围观。
顾锦眠并无所觉，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湿润的眼睫都在颤抖，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狗逼何不尽，祝你拥有和殷漠殊一样的命运！”
顾锦眠敲完最后一个字，天上正好降落一道把黑夜彻底照亮的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震得顾锦眠头脑发昏，眼前一片黑暗。
他捂住脑袋，这时候他还想着，雷暴雨断电了，也要用自家发电机发电继续骂何不尽。
眩晕和黑暗比顾锦眠预想中要长很多，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顾锦眠睁开眼时，露出几分小时候才有的呆滞。
这不是他的房间。
这是一个完全踩在顾锦眠审美雷点上的房间，集豪华，娘气，阴暗于一身。
粉色书柜镶玫瑰金边，上面除了文学、心理学的书，就是一个个价值不菲的古董摆件和奢侈品提包，柜子上随处可见大团粉紫芍药和睡莲，最醒目的是中间那张几乎要戳瞎顾锦眠双眼的米白Kgsize大圆床。
不，提神醒目的不是那张大圆床，是大圆床边上衣衫破碎，跪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身上还有深一道浅一道的伤，渗出血的指甲不安地向灰色地板里抠，像是在找寻一点微弱的安全感，抬头看着他时，楚楚可怜的眼睛里，闪着又恨又怕的水光。
顾锦眠嘴角抽搐，一时只想骂娘。
紧张地盯着他的少年，好像看到了什么惊恐的画面，身子软软地向床上一倒，直接吓晕了过去。
顾锦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