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眠睁开眼时阳光很刺眼。
他眯了眯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花园里。
花园里种满萨曼莎红玫瑰，香槟色桔梗，还有一片向日葵。
他小小的手正握着一朵向日葵和两支桔梗。
是的,小小的手。
顾锦眠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双属于小孩子的手,小手指细细短短一小节，手腕更是又白又细,最多不能六岁。
顾锦眠茫然地站起来,小短腿歪歪扭扭走到花园的湖边。
湖水干净清澈，清楚地倒映出他目前的状况。
看起来真的就五六岁,穿着米色裤子，粉色衬衫，衬衫领口上还有一个超级可爱的蝴蝶结。
顾锦眠：“……”
因为脸小,杏眼显得尤其的大，嘴巴又非常小。
顾锦眠扯了扯嘴角,发现扯不动。
顾锦眠：“……”
他只有眼睛能动,实力演绎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了五分钟。
“眠眠，你怎么还没过来？”
顾锦眠听到声音，不甚熟练地用小短腿顺着声音走过去,在花园中心白色漂亮的遮阳伞下，看到了年轻漂亮的施仪。
脚步一顿。
他又看向坐在旁边的女人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眠眠，怎么了？你手里拿着的花是不是要送给阿姨啊？”施仪对站在伞外呆呆的小孩说。
这么一提醒，顾锦眠就知道这个有点眼熟的少年是谁了,是季南。
再低头看看手里的花，这不就是孽缘的开始吗。
小时候对性别认知有点模糊的顾锦眠,在花园里摘了漂亮的花送给常来家里玩的阿姨,阿姨笑得很开心,玩笑说要让他长大了做他们的儿媳。
顾锦眠呼吸一紧，小脸更加呆了。
季南说：“送给妈妈的吗，眠眠真懂事。”
送你大爷吧！
刚走过来的小男孩只是呆呆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又掉头走了，他走到溪流边找了个石头坐下，低头看看手里的花，面无表情地揪下一片花瓣扔到溪流里，花瓣被无情的流水带走了。
“……”
顾锦眠不知道是该惆怅，还是该开心。
他刚才还躺在殷漠殊怀里说要领养一个孩子，他心疼殷漠殊的过去，却没办法参与，睡着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算算这个时候，他六岁，殷漠殊八岁，不知道是不是要这么一天过下去，还是很快就在殷漠殊怀里醒来。
要是这么一天天地过，他还有好久才能成年啊。
把花都就揪秃噜了，施仪又叫他过去。
顾锦眠今年刚满六岁，开学该上一年级了，他这个样子，就算是最好的贵族学校，施仪也不放心。
他想让季南在学校里多照顾照顾顾锦眠，这也是她最近常邀请他们来家里玩的原因。
顾锦眠握着光秃秃的花枝走过来，季夫人竟然还夸他，“眠眠怎么这么可爱啊，以后给阿姨做儿媳好不好？”
顾锦眠：“？”
哪个妈妈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呢，施仪笑得超开心，正要开口，被顾锦眠打断。
“不行哦，我名草有主了。”
“……”
季夫人尴尬得笑了笑，“眠眠真厉害啊，才六岁就会用成语了。”
顾锦眠抬起下巴，虽然做不出什么表情，得意却也遮不住，“那是。”
“噗嗤！”
顾锦眠抬头看到季南正看着他笑。
这时候顾锦眠还没开始缠着他，没有各种破坏他的感情，他对顾锦眠还喜欢的。
顾锦眠也不屑于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但想要他给好脸色是不可能的。
这次聚会没达到预计的效果，施仪感觉出来了，等他们走后，他无奈地摸着顾锦眠的脑袋，“眠眠不喜欢那个哥哥吗，你就要去学校上一年级了，有个哥哥护着不好吗？”
顾锦眠抬起小脑袋，“我不是有三个哥哥吗？”
“不一样，那是在学校里，哥哥们不能天天跑到你的学校去呀。”
“那我可以换一个校园哥哥吗？”
他想要殷漠殊，想去b城去上小学，可是他现在才六岁，要怎么跟家人们说呢。
说了也不会同意吧。
顾锦眠秃头。
殷漠殊初中才去郊区上学的，八岁时他还对殷家有所期待，在b城中心很好的学校读小学，学校的话家里人应该能同意，就是要去另一个城市有点难。
其实他只要几个月就行。
顾锦眠正愁得头秃时，看到顾深下班回家，他眨了眨眼，小跑跟上顾深。
“爸爸！”顾锦眠拽住他的裤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深忙把宝贝儿子抱起来，亲他的脸。
顾锦眠嫌弃地推开他的头，一开始他以为他大哥迷信，后来才知道他们家最迷信的是顾深，他就要利用这一点去找殷漠殊。
“秘密，偷偷地。”顾锦眠双手捂住对他的嘴巴，“不能跟别人说。”
顾深乐呵呵地点头，一开始没当回事，听到他的话面容一下变得特别严肃。
“我的脸不会动。”顾锦眠指了指自己呆呆的脸，“很严重，只有b城殷家的殷漠殊能化解。”
顾深再问，顾锦眠就说做梦别人告诉他的，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顾深问了家里所有人，最近有没有说过b城殷家的事，监控也查了没任何问题，别说聊了，家里人根本不知道有殷漠殊这个人，他又让人查了殷家，发现真一个叫殷漠殊的孩子。
顾锦眠说了之后就等着了。
去b城读书，说起来荒唐，但其实并不难，带着照顾他的人去就可以，而且他大哥此时就在文化中心的b城读大学。
跟他的安危和健康相比，去那里读书不值得一提。
果然，没多久他爸妈就带他去b城旅游了，其中重要一站就是殷家。
当时不是莫名就去，在这之前谈过生意上的合作意愿，所以他们去的时候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顾锦眠不想理会他们，一心盯着门口。
他最近日思夜想的人姗姗来迟，八岁的殷漠殊和成年之后已经很像了，好看得不行，又带着稚气未脱的可爱。
他正处于难以控制笑，又不想笑的纠结阶段，脸上的笑很不自然，即使这样，也让顾锦眠大呼可爱。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了一会儿，从沙发上跳下来奔向他，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
殷漠殊比他大两岁，但小孩每年个头都窜一窜，看着比他高不少，腿又长，顾锦眠的脸正好贴在他的腰腹间。
激动得蹭蹭蹭。
看他那样，恨不得要跳到殷漠殊身上扑腾。
殷漠殊刚进门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呆呆的小孩奔向自己，一下撞到自己怀里。
他从没跟人这么亲密地接触过，浑身不自在，想要推开他。
可小孩抱他抱得特别紧，他温温软软，看起来特别脆弱，不能用力拉开他的胳膊。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孩抬起头来，他的头发带着点自然卷，大大的眼睛漂亮且水润，看着自己时专注又欢喜，小小的猫咪唇张开，“哥哥，你笑得好好看。”
殷漠殊一愣，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僵住。
殷家的其他人也愣了一下。
从来没有一个人说殷漠殊笑得好看，只说他笑得有病。
施仪和顾深见到顾锦眠直接跑过去抱住一个孩子，都惊讶得不行，顾锦眠对陌生人一直很谨慎，不喜欢别人碰触，到这里他们不得不相信，那些科学解释不清的事。
或者说，是缘。
施仪说：“眠眠面部神情轻微麻痹，一直是这样呆呆的，从小就不会笑，看到这个小哥哥笑一定很喜欢。”
殷家人又愣了一下，讪讪地笑了一下，跟施仪继续说话。
殷漠殊听到施仪的话后，抿了抿唇，低头看怀里的小孩。
小孩应该是想对他笑，想弯一弯眼睛，导致眼角有点抽搐。
殷漠殊：“……”
小孩说：“哥哥，我叫顾锦眠，你可以叫我眠眠。”
殷漠殊“嗯”了一声，发现小孩一直看着他。
“你叫啊？”
殷漠殊：“……”
幸好施仪这时候叫他们过去。
施仪看了殷漠殊一会儿，说：“是在上小学吗？让眠眠去你们学校上学好不好？”
上学的事她之前跟殷家人说过，此时再提，殷漠殊还没回答，其他人就应下来了。
“那个学校是b城数一数二的学校，我们家三个孩子都在那里上小学。”
“上学期间就住在我们家里吧，接送也方便。”
施仪刚要拒绝，顾锦眠就说：“好的好的，我要和这个哥哥住一屋！”
施仪：“……”
都说女大不中留，为什么她儿子这么小，她就有种要留不住的感觉？
施仪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让他住在这里，但她也拗不过顾锦眠，只说让他先住两天试试。
这么小的孩子，一般在外面住个两三天就受不，了，哭着喊着要爸妈了。
顾锦眠点头，他也没想在这个家里一直住下去。
殷漠殊被叮嘱带顾锦眠去房间看看，出了门就想松开他的手，但顾锦眠抓得紧紧的，他甩了一下都没甩开，反而胳膊让顾锦眠紧紧抱住。
“我警告你，你不要欺负我哦。”顾锦眠严肃地说：“难道你没看过《哈利波特》吗？”
殷漠殊不解，这有什么关系。
顾锦眠绷着小脸说：“《哈利波特》里罗恩告诉我们，不要欺负小时候的玩伴，因为她长大后很可能会成为老婆。”
殷漠殊：“……”
顾锦眠就这么死皮赖脸地粘着他，晚上睡觉时，换上天线宝宝睡衣还想向他身上爬。
殷漠殊翻了个身表达抗拒。
顾锦眠眨了下眼，这时候的殷漠殊已经生出一层茧子，对人有很深的防备了。
他按住殷漠殊的肩膀，用力把殷漠翻过来，要给他好好讲讲道理。
殷漠殊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一个没注意就被他翻过来爬到身上。
呆呆的小孩看着他，认真地说：“六岁的小男孩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殷漠殊：“……”
说的很道理。
他只有六岁而已，六岁的小孩很多事都不懂，不会设计一个圈套来害他。
他只是非常不习惯，有一个人这么亲密地靠近。
这么近的距离，顾锦眠发现殷漠殊的眼睛有点红，他想到就是在这段时间，殷家那群熊孩子热衷于“教”殷漠殊哭，常用辣椒水呲他的眼睛。
顾锦眠一边怒火中烧把那群熊孩子骂了祖宗十八代，一边心疼得不行，捧着他脸，小心翼翼地在他眼上吹。
殷漠殊睫毛一颤，愣了愣地看着他。
顾锦眠心疼地吹了好几下，闷闷地问他：“哥哥，你还疼吗？”
殷漠殊说不出话，顾锦眠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软软地蹭了下蹭，轻声说：“找到你了。”
殷漠殊瞬间紧绷，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般问：“你找我？找我做什么？”
顾锦眠自知说漏了嘴，忙找补，“找到我的笑了，我丢了的笑原来在你这里，你要珍惜它们啊。”
殷漠殊沉默。
顾锦眠已经闭上了眼睛，生怕警惕性强的他再追问。
小孩子的身体撑不了多晚，没一会儿顾锦眠就真的睡着了。
就这样趴在殷漠殊的身上，软乎乎的胳膊搂着他，小小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沐浴露牛奶的香气染了他一身。
殷漠殊睁着眼睛，过了很久才把他抱下来，小孩在他身边躺下后，还紧紧抓着他的睡衣。
殷漠殊抿了抿唇，就这样让他抓着。
有一种柔软的被人需要的感觉，驱散了他以往每个晚上的茫然和孤独。
顾锦眠留在殷家的第二天，大哥从学校跑来看他了。
他发现顾锦眠在这里非常好，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感觉就是活泼灵动了不少。
顾锦眠还跟他说：“大哥，我最近有一个梦想。”
“哦？什么梦想。”
顾锦眠说：“我长大了想当一个银行家。”
顾席钧笑了一声，小屁孩懂什么是银行家。
没想到顾锦眠说：“所以你能把我的偶像白奇瑞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顾席钧：“……”
顾锦眠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用卖萌，打滚，哭嚎，威胁等方式磨到了白奇瑞的联系方式。
顾席钧确实是个大学生，但他绝不是个普通大学生，顾锦眠知道养在外公身边的他，一定能找到白奇瑞的联系方式。
而这时，正是白氏夫妇疯狂寻找儿子几年后，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顾席钧要走时，顾锦眠擦擦眼角的眼泪，拍拍身上的土，面无表情地说：“管好你的女朋友哦，别让她带球跑了。”
再过两三年他的天才小侄女就要降生了，他可不希望他的小侄女一个人在多年，因没有家人正确教导而变成一个怪诞又孤独的小女孩了。
顾席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