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照旧是忙碌的状态,聂青禾让珍珠和杜玉兰一起负责梳妆打扮,她则坐着毛驴车跑一趟西南角的作坊去找聂大力。
她这里自用的口红膏子不多了,还得再做一些。
眉粉用得最慢,腮红次之,香粉速度正常,但是口红膏子速度有点快。
现在她这里的原料都不需要自己出去采购,而是跟不同的进货商商量好,让他们定期送货。
为了不被人破解自己的配方,她从好几个老板那里进货,北边的陈老板,南边的王老板,还有赵老板李老板等,另外还有城内的药铺、菜园子以及一些特殊药材用量不大的,聂大力会自己采购。
现在要做胭脂膏子,她也委托了好几个老板帮忙从乡下、花市采购花朵。
除此之外,她还让聂大力把作坊用不到的边边角角都种上指甲花、紫茉莉等等,可以采集花朵来当原料的都可以。
好看又好用,一举数得。
聂大力在帮聂青禾熬洗发膏的这几个月里,迅速成熟,变得越发稳重。
因为出力气,吃得好,夏天又是长个子的时候,他的个子比之前蹿了一截,衣服裤子都短了。
日渐褪去青涩,也是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了。
聂大力听了聂青禾的要求,道:“你放心,我这就安排,争取这次多给你做一批。”
聂青禾:“天气凉下来,嘴巴和脸都干,咱们也做一些口脂和面脂。”
目前市面上有两种擦脸护肤的产品,一种是面脂,就是润肤的,一种是面药,带有滋润和治疗效果的,治疗一些皮肤问题,比如雀斑、癣斑、皱纹等等。
滋润型的口脂好做,就是用蜂蜡加脂肪,熬制出来,然后装在小盒里,用的时候洗干净手指摸一点就行。
而面脂和面药,聂青禾也有现成的方子。
她想做一款滋润美白效果的面脂,然后做一款美白、祛斑效果的,因为有鹰屎白、白芷、白僵蚕、衣鱼、升麻等药材,所以坚持使用以后效果会很显著。
这一款面药其实就是带有疗效的面膜膏,价格昂贵,效果显著,决定只有富人家才会买。
回到铺子,林掌柜说找了两个书生,让聂青禾过去看看。结果其中一个书生看到铺子居然让女孩子考他,登时就翻脸拂袖而去。另外一个虽然略等了等,但是听到聂青禾的问题以后,觉得她在羞辱自己,也甩脸子走了。
聂青禾:“真是普确信啊,没多少本事,脾气倒是大,又酸又迂!”
林掌柜让她不用生气,想找合用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她的要求也有些特殊嘛。你问读书人,你知道不知道怎么油锅里抓钱,你敢不敢玩口中吐火,你能不能炼制水银出来,你觉得他们能不翻脸吗?
他们虽然连个秀才也没考出来,可他们那也是十年寒窗,四书五经养出来的啊。
聂青禾觉得也急不来,还是慢慢找吧,毕竟有时候真的讲究缘分。要找喜欢化学科学方面的人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洛娘子知道以后,“交给贺驭,让他帮你物色,多的找不来,找一个是必须的!”
她觉得这事儿有点难,也不敢给贺驭揽太多,找一个就挺不错的,找俩那就太好了,青禾指定高兴。
聂青禾笑道:“姐姐也不用总是劳烦贺公子,这种事儿我们自己慢慢来就行。”
她想找两个喜欢科学的人才,这样她可以“无意”中启发一下他们的智慧,然后让他们按照她的预想做一些东西出来。
镜子是必须的,有镜子就得有玻璃啊,那烧玻璃就是必须的。
烧玻璃还是简单的,找对材料就行,这个她知道。
晌后郑金氏照旧带了丫头婆子来学梳妆,聂青禾给她点拨一下,就让她们在单独的屏风后面练习,她则继续忙自己的。
一工作起来,聂青禾就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转眼就到傍晚。
郑金氏已经学得差不多,客客气气地跟聂青禾道谢,夸了她几句,然后带人坐车离去。
聂青禾不管她来这里学梳妆到底是什么目的,反正只要是自己顾客,付了钱,她就会好好招待好好教,其他的自己一概不问不管也不回应。
她借着喝水的时候看看日头,之前太过投入没留意撞钟的时辰,约莫着也得申末,她就跟洛娘子说一声先去接聂小力。
等她走到学堂那边巷口的时候,却听见马蹄声,下意识看过去,就见贺驭骑马过来。
若是以前她指定会笑着打趣他两句,说什么好巧,缘分之类的,这会儿却不能了。
因为以前不心虚,现在有些心虚。
贺驭对她怎么样,她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出来。
贺驭是个什么人,她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
他对别的女孩子,向来敬而远之,哪怕是跟洛娘子,也彬彬有礼,鲜少闲聊。
可他一次次送她、接她,虽然话不多,但是凡她说话,他必有回应,凡她提问,他必有回答。
他对她的特别之处,已经明显得让她这个两世没有一点恋爱经验的菜鸟都感觉出来了。
尤其昨夜她说完那句话以后,他眼中迸发出的热切光芒,那一定是心动的号角。
昨晚上她躺在炕上很久没睡着,她在想他是喜欢她呢还是一时新奇呢?
她是喜欢他呢,还是被他的脸和呵护迷惑了呢?
她半睡半醒间甚至梦到了前世的渣爸还有老三和他们的女儿,他们对她冷冷地笑,说她就陪孤单一人,不配有人爱,更不配拥有美好的爱情。
醒了以后她就睡不着,她就想偏要尝一尝爱情的滋味呢。
再睡一会儿她又梦见了贺驭,梦见有人说他在京城有亲事的,对她不过是新奇见色起意罢了,并不是真的喜欢,等他回到京城,早就给她抛到脑后去。她还跟那个面目都不清楚的人辩论贺驭不是这样的人呢。
她一会儿决定自己要专心赚钱,不要恋爱,恋爱耽误发财。
一会儿又决定也可以试试,毕竟穿到这个时代如果不结婚,大概率会比较艰难。她现在才14岁,等她18/19岁还不想结婚的话,估计爹娘先受不了了,得整天哭啼啼地怕她做老姑娘。
既然必须要结婚,那嫁给谁不是嫁,嫁给一个自己觉得又帅又体贴的男人,那不是最好的?
她又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人家贺驭只是对她有好感,可没说娶她呢,她怎么就计划结婚了?
看来自己真是一只菜鸟!没有恋爱经验,才感觉有好感呢,就奔着结婚去了,一点都没有耍流氓的潜质。
这样怎么行?
她得稳得住,不能被他看轻了,回头还以为她多轻浮呢。
短短的时间里,她脑子转过了无数个念头,站在路边朝贺驭笑了笑,“贺公子。”
贺驭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
幸好他之前就尽量调整自己,压制那些冲动适应体内的躁动,这才不至于在见到她的时候出丑。
饶是如此,也只有他知道自己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保持素日里的冷静平和,不会因为羞惭而逃跑。
虽然他俊颜如平常那般清冷而矜持,可聂青禾还是立刻就感觉出他的异样,关切道:“贺公子?”
贺驭缓缓深吸一口气,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我们不是有新称呼么?”
聂青禾:“嗯?”
贺驭淡淡道:“我是你男朋友,你是我女朋友。”
聂青禾双颊飞红,她仗着贺驭不懂男女朋友的意思,就笑道:“贺公子,千万别,咱们是好朋友,但是好朋友没必要把交情整天挂在嘴上对吧?管鲍之交、伯牙子期,他们也不会整天叫对方我的好朋友,都是兄弟相称的。还有我和洛姐姐,我们是好朋友,也是姐妹相称的。”
整天男朋友女朋友的太羞耻了。
贺驭微微颔首,“那我叫你青禾,你还叫我贺驭吧。”
他不喜欢她叫自己贺、公、子!
太生分了。
聂青禾:“可你比我大,我若是对你直呼其名,不太礼貌,别人一定会训斥我的。”
贺驭想了想,的确如此,他倒是不介意她跟弟弟妹妹那样叫他哥哥,可那样又没有特别的。他道:“我舅舅给我取了表字,叫我长安,你以后可以叫我长安。”
舅舅说希望他“统驭九州兵马,守卫一世长安”,所以给他取了表字长安。
聂青禾低声呢喃着试了试,“长安,贺长安。”
贺驭唇角飞扬,“嗯。”
他忽然很想进一步试探她,看看小姑娘在那个唯一的男的好朋友范围里,能不能给自己更进一步的位置。
如果她肯的话,那他是不是就能提亲了?她现在小不急着成亲,可以先定亲,等两年再成亲,他等得起。
在经历了那样的梦境以后,昨晚下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他已经很自觉地把男女朋友之类的关系快进到提亲成亲这上面来了。他不但想到了提亲、定亲,还想到了迎亲、成亲,甚至连成亲以后住哪里,如果有孩子要怎么养都想到了。
反正就是越想越兴奋,否则也不会把自己生生熬出两个大黑眼圈。
可是聂青禾已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也只得作罢。表姐总批评他为人木讷、严肃,不会哄人,说话就跟训人一样,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他得改改。
他不想给聂青禾压迫感,让她觉得自己不好相处。
聂青禾自然不会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就超纲啦!
昨天因为他说别人传言他和她关系太亲密,怕对她名声不好,她就说好朋友关系好是应该的不必在意,结果一晚上被他扭曲成了男女朋友,若是再说下去,她怕两人就要订婚了。
进展太快,还是先缓缓,
关于别人传言她是他什么人不重要,因为大众都是八卦的,他们刻意把中间的洛娘子给省略掉,无非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欲而已。
就算她感觉他对她有好感,她也喜欢他,可她觉得不能这么快。
还是要多了解一下,免得到最后发现不合适。
前世她的室友和一个游戏搭档网恋,见面以后一见钟情,都感觉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爱人,火速结婚。
婚后三个月甜蜜得如胶似漆,结果在女方怀孕以后情况开始出现微妙变化,等他妈妈来到两人中间以后裂缝就很明显了,而等孩子生出来以后,两人直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对方!
女的说男的邋遢、自私、妈宝、不体谅人,孩子哇哇哭他也呼呼大睡不知道起来看看,为了不回家带孩子可以故意加班到半夜。
男的说女的敏感、多疑、反复无常、没事找事、得理不饶人、唠叨,看他妈哪里都不对,看他也不顺眼了,当初真是瞎了眼!
最后亲密的爱人变成了冤家,离婚的时候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因为结婚的时候甜蜜恩爱,没有想过可能离婚,所以财产都混在一起,交割的时候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想想聂青禾就觉得可怕。
还有她爸妈!
当年她爸妈也是郎才女貌,爸爸年轻英俊,手工做得很棒,给妈妈做了不少家具,而妈妈也是公认的大美人,两人新婚的时候风花雪月,不知道多少快活。
哪里知道随着岁月的侵蚀,就把一对佳偶变成了怨侣,好好的帅哥成了渣男。
谁能保证贺驭一辈子这样风光霁月,单纯无瑕?
她、不想重蹈妈妈的覆辙。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防御以后,聂青禾就把心头的那种情愫给压了下去,做人莫得意,更不要太冲动,尤其不要在对一个男生有好感而以为他对自己也有好感的时候一头扎进去,还是要冷静,多考察考察才妥当。
想通了,她跟贺驭相处就自如许多,反而是贺驭敏感地觉察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在一个神秘的点上来回拉锯。
比如她方才见到自己很羞涩,看他的时候脸颊都染上一层红晕,还飞快地把眼神撇开。
这会儿她已经从容淡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贺驭有点郁闷,
开始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仔细回顾审视自己和她交往的细节,哪里做得不到位,或者哪里没注意失去了先手。
他的职业习惯,让他遇到问题先审视自己,同时快速了解对手,寻找对方的弱点和突破的方法。
但是面对敌人他能以胜利为目的出招,不管给予敌人多惨重的打击,面对聂青禾却不行。
她不是他以往的那些敌人,她是他心上的人啊,他想撷取的高岭之花,想捧在心尖上的姑娘。
所以他得谨慎再谨慎。
先不动声色观察。
从巷子口到学堂门口短短的一点路,两人硬是走出了短兵相接的心理战气派来。
接到聂小力以后,贺驭将他送上马背,让大枣驮着小力走在前面,他则和聂青禾并肩走在后面。
走着走着,聂青禾发现他比从前靠近自己了,几乎要将她挤到路边去了。而且他一路上有些沉默,没怎么说话。
聂青禾偷眼看他,发现他下颌线微微绷着,不高兴了?再偷看一眼,又忍不住赞叹他那完美的下颌线与颈线的弧度,简直就跟拿笔一点点比着心里的样子勾勒出来的一样。
她一直不说话,却一个劲地偷看他,把贺驭的心弄得痒痒的。
他斜睨了她一眼,“嗯?”
聂青禾笑了笑,“你介绍的那个院子,我越想越喜欢,我家人也肯定会喜欢的。”
贺驭:“哦,喜欢就好。”
聂青禾:“谢谢你。”
贺驭面色清冷,目视前方,“怎么谢我?”
聂青禾:“???”以前他不都是非常和气体贴地来一句“不用客气”吗?怎么现在会要谢意了?当然,的确得感谢。
既然对方提了要求,那她就把问题抛回去,笑道:“那贺长安你要什么啊?”
她叫他贺长安,贺驭的心就颤悠了一下,他缓缓道:“要什么都行吗?”
聂青禾:“???”这人今儿是怎么回事?怎么……原本体贴温柔的人,突然就这么富有攻击性了?
虽然他语气很温和,可那里面蕴含的意思让她觉得他不一样了。
她有点招架不住了。
她俏皮道:“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摘不到啊。”她寻思这样你就懂了吧,我只能回报力所能及的,做不到的我是不会允诺你的。
贺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聂青禾为了躲开他灼热的视线,就扭头看前面,跟聂小力说话。
聂小力却一直跟大枣叽叽咕咕,根本没搭理她。
聂青禾:“…………”
经过一处破损未修补的青石板路段,聂青禾没留意,脚崴了一下。
贺驭及时在她手臂上轻轻搭了一下,让她借力站稳,然后连忙把手放开,生怕自己舍不得放手。
聂青禾跟他道谢,却听他轻而缓的声音低哑道:“如果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必定会去给你摘的。”
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不管有没有。
聂青禾怔了一下,顿住脚步抬眼看他。
她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真的没想到贺驭会说这种话。这不是沈知北那些纨绔子弟撩骚小姑娘说的浑话,贺驭也不是一个会随便瞎撩小姑娘的人呢,这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小将军给她的承诺。
她莫名地觉得有些承受不起。
贺驭看她脸上的笑容没了,心便一点点沉下去,“吓到你了,抱歉。”
聂青禾摇头,抬脚继续走,心里却想有个理论说人或多或少会对被自己救助的弱小者产生怜悯的感情,这种感情有时候会被误会是爱情,他救过自己两次,那么他对自己的这种宽容呵护,会跟这个有关吗?
她轻声问道:“你是因为救过我,所以才对我格外好吗?”
贺驭垂眼看她,长长的睫毛轻颤,带着一点无辜和委屈,他轻声道:“我救过很多人,却只有一个女的好朋友,只想为她一个人摘星星,只……”梦见她一个女孩子,只想跟她一个人提亲成亲白头偕老,只想拥她一个入怀……
此时西天彩霞漫漫,犹如打翻的胭脂桶一般,把那层次丰富、色彩侬丽的胭脂色铺了半天,一直铺到了他们头上。
在这霞光映照下,聂青禾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心动了。
哪怕因为前世她非常恐婚,可她还是心动了。
聂青禾微微仰头看他,胭脂色的晚霞给他披上一层温柔的长衫,让他清冷俊秀的脸上漾起温柔的神色,这是让她心动的人呀,她看着他,笑靥如花。
贺驭,我也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