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钊暗自观察,果然,因为他的改变,肉眼可见的,县主府的下人们不再说风凉话了。
外面那些说书的也不再说安国侯和外室那点桃色八卦了。
这些言语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对贺瑾跟董绿眉的伤害还是很大的。
贺钊就知道聂青禾这个女人不简单,他认定就是她安排的那些事儿。
可实际他真的小人之心了,聂青禾现在夫妻恩爱,家人和睦,事业有成,每日里小日子过得充实而舒服,整日价美美的,根本不会去理会安国侯府的事情。
那些所谓的宅斗,不过是有挣不开的束缚,舍不下的富贵,想要去抢去夺罢了,她本身就对安国侯府没有任何想法,又哪里会去跟他们斗?
至于那些说书的、闲话,自然是满城好事者说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被人编排得还少吗?
聂青禾对贺钊的改变看在眼里,却也没有主动接洽的意思,不过她也不阻止贺驭照顾他。毕竟在她眼里贺钊怎么说也是贺驭的亲弟弟,贺驭对她弟弟都那么好,难道他照顾他弟弟她会不乐意?
没有的事儿。
只是她也不想让贺驭一开始就掏心掏肺,万一贺钊让他失望,那对他的伤害也太大了。
“他若真的想亲近你,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大家住得这样近,有个什么事儿也能互相帮衬。”聂青禾跟贺驭如是说。
就比如说聂老婆子突然说不关心聂耀宗要来心疼帮衬聂父了,可信吗?
这人的感情又不是一下子说变就变的。
贺钊一直把董绿眉当亲娘一般孝顺,现在突然转性来讨好贺驭了,要说没有什么原因,谁信?
反正聂青禾不信。虽然有消息说安国侯和董绿眉冷战分房,但是也没说董绿眉做了什么让安国侯、贺钊心寒的事儿。
贺驭虽然怀念母亲,对弟弟也有诸多想要照顾的心思,只是他生性独立,外冷内热,是不可能跟贺钊黏黏糊糊哥俩好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他也只是给贺钊承诺不要安国侯的爵位,允许贺钊去将军府,要想让他疼爱聂青禾和自己孩子那样,那是不可能的。
以前他想疼爱贺钊,贺钊拒绝,如今他的满腔柔情已经找到了寄托和倾诉对象,贺钊对他的吸引力已经退却多半了。
贺钊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是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因为自从和贺驭改善关系以后,肉眼可见的安国侯府的待遇就好起来。
现在贺钊出门,绝对没人敢在他旁边指指点点说闲话,就算去茶楼那些人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
他还去了一次国子监,裴司业虽然还是对他冷冷的,可聂小力那一群人对他却也客气。
这段时间他知道贺三叔的转移财产计划不是很顺利,先是被人坑了一笔钱,然后钱财转去广州买宅子和铺子的时候又因为没有可靠的人打点,导致再次被人骗。
没办法他只好回来,想跟董绿眉合计商量,看看能不能托关系找个可靠的人帮忙。
这时候若要去外地发展,如果没有可靠的熟人帮衬,那简直寸步难行。
贺三叔虽然在京城附近的地面上有点手段,离了京城三百里他就没了耳目手脚,还有什么用?
可董绿眉却等不及了。
她发现这段时间贺钊开始和贺驭走得近了,她怕贺钊被贺驭拉拢走对自己不利。自己已然不能生育,这下半辈子只能指望贺钊。如果贺钊不认自己做母亲,哪怕他当侯爷对她也没有好处,尤其她更怕贺钊会被贺驭挑唆着和她变成仇人。
再者她感觉贺瑾可能觉察到了什么,因为他这个月居然过问了她的铺子以及找后院不起眼的下人问过话。他们俩向来是贺瑾主外她主内的,侯府外面的产业归贺瑾管,后院的事儿归她管,另外他也给了她几家铺子收钱。
从前他极少越过她去问那几家铺子的事儿。
董绿眉觉得他就是怀疑什么,但是没有证据,可若是再查下去保不齐会露出什么马脚。
这日一早董绿眉就亲自收拾了屋里的细软,跟贺钊说要去通州舅舅家住些日子,带他一起去散散心,
贺钊知道她这是想跑了,他不乐意,“我舅舅是洛阳侯,我通州没有舅舅。”
董绿眉一怔,没想到他突然态度这样生硬,她柔声哄他,让他别任性,“你爹心情不好,让他在家里冷静冷静,我们过段时间……”
“我要去将军府住!”贺钊抽回自己的手,避开董绿眉的视线不肯对视,“大哥说过他不会和我抢爵位的,他只是……”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董绿眉,“大哥并不讨厌我,只要我愿意和他亲近,他就不会拒绝我。”
言下之意,他只是讨厌后娘罢了。
董绿眉顿时一阵慌乱,感觉要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她忙抓住贺钊的手,“钊儿,你不能……不能丢下娘。”
贺钊心烦意乱,甩开她的手,“你不是我娘,我娘是侯府的原配夫人!”
董绿眉瞬间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按捺着心头的恐慌,“钊儿,你……”
从他开始懂事起,她就时常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是贺钊亲娘的事情,他也巴不得自己是他亲娘,她一直以为私下里他们就是亲母子,出去才跟人演戏的。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没想到贺钊竟然出口否认。
她嘴唇颤抖,忙让亲信的妈妈去门外守着。
“钊儿,娘不得不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
贺钊避着她的眼神,“你莫要告诉我你是我亲娘,我可不信。”说着他撒腿就往外跑。
门外的婆子忙堵着他,小声道:“公子,夫人说的是真的,您可是老奴亲手接生的。”
贺钊当然早就知道自己是董绿眉的亲儿子。
有一次不记得因为什么,他对董绿眉态度不好,说她是后娘没有亲娘好。
那天晚上他就听见她对贺瑾说什么“虽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可看到钊儿这样开心快乐,我就算死也值得的”,她又说她伤了身子的事儿,贺瑾就很心疼她。
而贺钊却零零星星地拼凑出这样一个事实:自己是董绿眉和贺瑾的儿子,为了让他有一个光明的前途,他们就把他和原配的那个小孩子换了。
所以他一直做那个被人追着讨要东西的噩梦。
因为董绿眉说了这个,他后悔对她态度不好,再也不说要和大哥亲近的话,反而把董绿眉当最亲近的人了。因为她是他的亲娘,小时候他是非常开心的,只是不敢宣之于口,因为这会惹来杀身之祸,尤其是不能告诉贺驭。
所以,他排斥贺驭,不敢和贺驭亲近,怕被知道这个秘密。
可是现在他大了,知道什么最重要,他不想再被人挟持摆布,首先就不能认这个亲娘。
“别说了!”贺钊阴沉着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要是被我大哥知道,看他不活剐了你们,你们作死,可不要连累我!”
贺驭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弟弟,亲弟弟被换走了,他还能饶了安国侯府?那贺瑾和董绿眉还有活路?
自己这个弟弟恐怕也……
贺钊打了个寒战,他不可以失去荣华富贵,更不能失去性命。
董绿眉不曾想一直被自己掌控的儿子,没有被别人挑唆也没有被人抢走一直和自己一心的儿子,这会儿突然不受掌控了。
他不认她了。
她突然被一种灭顶的绝望狠狠地攫住,这比意识到贺瑾不爱她不可靠还要让她恐惧。
儿子是她的命,是她的希望啊。
她已经不能再生育,就算带着金银财宝去了广州,如果没有儿子,那她还图什么呢?
她并不是真心爱贺三的,贺三虽然年轻时候迷恋她,现在也被她用权势财富拿捏着,可真等去了广州自己没了侯府做依仗,他又岂能一直对自己好?
她突然陷入了绝路。
她该怎么办?
原本她和贺瑾是一条藤上的瓜,他们一起努力让钊儿继承爵位和侯府,他们一起守着那么秘密,可贺瑾竟然不要她了。
可她不能等,贺瑾如果知道她和贺三的事儿,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她对贺钊道:“钊儿,如果你想通了,就去通州府你舅舅家找娘。”
说完她就让婆子拿了包袱走人。
谁知道她们刚走到院子里,就见贺瑾带着几个人押着贺三冲了进来,而她让守在院门口的婆子已经被捆了起来。
到了院中,贺瑾一脚将贺三踹翻在地,冷眼看着董绿眉,“你还有什么话说?”
董绿眉脸色惨白,后退了两步随即跪在地上,“表哥,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瑾却好像已经过了盛怒的阶段,脸上没有多少愤怒,只余下凉薄,“你是说你们没在侯府偷情,还是没想私奔?”
董绿眉还想否认,贺瑾却让人直接把她关到屋里去看起来,他又让人把董绿眉的几个亲信婆子丫头都抓了关在柴房里去。
董绿眉哀求他,“表哥,表哥……”
贺三跪在地上,“大哥,我一直觊觎大嫂,我瞅着你最近不理睬大嫂,我就……我该死!”他啪啪扇自己巴掌。
贺瑾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挥挥手让人把他关到另外地方去。
贺瑾把贺三饿了两天,然后去审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贺瑾铁青着脸。
从贺钊说漏嘴那天起,他就让人暗中调查,发现贺三和董绿眉都在暗中卖铺子转移银钱,他还查到董绿眉经常带着贺钊出去看戏,其实是和贺三私会!
他当时就一股子火气得差点昏倒过去,只是为了调查清楚才强忍着没发作。
贺三饿得有气无力,还被打了几下,鼻青脸肿的十分难过。他本就不是强硬之人,只是有些小聪明又贪恋董绿眉的美色和钱财,一直被她拿捏罢了。
他这会儿就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第一次是在……在通州,你成亲的那天。”
贺瑾踹了他一脚,“我问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贺三倒在地上咻咻喘气,“……她、她家被抄,你、你给她赎回来养在府里,她时常让我帮忙买点小东西……”
贺瑾冷笑,她要什么小东西自己不能给她,还用得着老三,不过是故意吊着他罢了。
知道董绿眉背叛自己的时候,他真的无法接受,不是多爱董绿眉,而是有一种被颠覆的痛苦。
他一直觉得董绿眉柔弱无助,只能菟丝花一样依赖自己活命。
每次想到她孤零零地在外宅里等他,把大好的青春消耗在等待他的恩宠上,他就觉得亏欠她,越发怜惜她。
这些年都是自己保护她,替她遮风挡雨,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董绿眉的一切,是她的天,她对他也是忠贞不二,谁都可能背叛自己,董绿眉不会。因为除了自己,她别无依靠!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棵菟丝花其实是有毒的,她不是菟丝花,她是一颗绞杀榕。
她毁了他,毁了他的婚姻,毁了他的家庭,还要毁了他的祖宗基业。
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一直在欺骗他!
他提剑冲进董绿眉的房间里去找她算账。
董绿眉饿得头晕眼花,虚弱地哀求:“表哥,我错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就想给自己找个后半生的依靠,我并不爱他,我只爱你一个,可你不要我了,我能怎么办啊。我这一辈子,命这么苦……”
贺瑾却不想再听她卖惨,她最会卖惨,让人同情她顺从她,她就是这样一步步地把他攒在手心里。
是他蠢!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想给自己一剑。
他想回去给曾经的自己一剑。
如果不是自己那么蠢,也不会害死洛灵儿,不会把那个孩子换掉,不会把贺驭赶走。
“我问你,那个孩子呢。”他声音有些发颤。
董绿眉哭道:“我真的不……”
“毒妇!”贺瑾一脚将她踹翻在地,踩住了她柔软瘦弱的身体,毫无怜惜,“还在骗我!他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啊,死了啊!你想想,那么小的孩子,本就难产生下来的,咱们钊儿可是你用大把大把的银钱救回来的,那个孩子被人带走,风餐露宿,随便生点病就没了,哪里还用人害?”
她这话说出来,贺瑾就跟被人剜心一样疼。
是了,是他这个当爹的畜生,不配为人父。
明明都是自己的儿子,他却厚此薄彼,明明都是难产生下来的,一个被他送走,一个却金山银山地吊命。
当初为什么就鬼迷了心窍呢?
董绿眉看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恨极,十五年了也不见你后悔自责,怎么的这会儿又要死要活?
你早干嘛去了?莫不是疯了?
她颤颤巍巍地道:“你若是现在后悔,你就杀了我给他抵命。我只求钊儿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贺瑾露出一抹惨笑,贺钊?他道:“他不是我的儿子。”
董绿眉原本有气无力的身体立刻激动起来,“钊儿是你的儿子,他是的!”
贺瑾轻蔑道:“谁知道他是你跟哪个生的。”
董绿眉一下子疯了,猛烈挣扎着:“贺瑾,你不能这样,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
哪怕做不了侯爷,可作为侯府的小公子,贺钊也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如果不是贺瑾的儿子,如果是她偷情生的儿子,那贺钊这辈子就完了。
他没有办法证明贺钊不是他的儿子,因为贺钊长得和他像!
虽然她也不知道贺钊到底是贺三的还是贺瑾的,可他和贺瑾很像,必然是贺瑾的。
贺瑾冷冷地看着她,无比厌弃:“不,只要是你生的,就不是我的。”
“不——”董绿眉疯狂地扯动着捆着自己的绳索,想从梁柱上扯断。
她看贺瑾那么绝情,便口不择言道:“他是你的儿子,你若是伤害他,就是伤害你自己。”
贺瑾:“那个孩子在哪里?”
他眼神冷酷,双目赤红,整个人近乎疯狂。
他们都疯了。
他不能对人言,这三年多来他几乎夜夜都在做恶梦,梦见洛灵儿问他要儿子,梦见那个小小的婴儿朝他啼哭,梦见七八岁的贺驭拿着剑追杀他。
那个梦的结局就是他一次次死在贺驭的剑下,以无数种姿势,在无数种地方,让他无处可逃,每次都是又惊又惧又痛地醒过来。
他如何不疯?
董绿眉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是自己和儿子的保命符,可她不知道啊。
当初贺瑾派了他的一对心腹小夫妻,让他们带着银钱和孩子去山西老家。可她发现贺瑾那几天心不在焉,自然是在牵挂那个孩子,虽然他不承认,可她知道。
她怎么可能让那个孩子活下来?如果他活着,就是自己儿子的威胁,万一贺瑾以后把他接回府,岂不是大隐患?
所以她一早就让自己的干哥哥栾五去追那对小夫妻,把孩子在半路上偷走,那夫妻俩丢了孩子也不敢回来说,又因为带了银钱在路上遇到强盗,两人好不容易逃到乡下去。后来贺瑾让人去问,他们只一口咬定孩子被害了,再后来夫妻俩也死了,这事儿也就没人知道。
而她的干哥哥当初把孩子偷走,按照她的吩咐带着孩子往南走,然后找个乱葬岗丢掉就好。为了发泄心头之恨,她还让他把孩子的脸毁掉,就算死了也不让他和洛灵儿相认。
总有一些夭折的孩子不能埋藏,都是丢在那里,谁又能分出是谁家的?
她干哥哥对她忠心,她也不吝啬银钱,可惜他好赌好色,早些年得花柳病死了,否则她如今何苦非要依靠贺三那个废物?
那个孩子到底被丢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找?但是为了不激怒贺瑾,她只能编。
她告诉贺瑾,当初栾五带了那孩子往南去的,到底是走水路还是陆路,她也不知道,孩子到底送给谁她也不知道。
不过,他和洛灵儿的孩子肯定是极俊俏的,应该和贺驭有几分相似,沿着那边去找肯定能找到!
贺瑾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得董绿眉觉得他会拿剑杀了自己。
贺瑾转身走了,他让亲信去打探,同时去找那栾五的旧识打听当日的事儿。
过了几日,去找栾五旧识的人有消息回来。
贺瑾满脸期待:“找到了?”
那孩子应该有贺驭那样的个头和眉眼,是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
找到那个孩子,自己就不会再做那无休止的噩梦,哪怕死,也能解脱,也能给洛灵儿一个交代。
亲信却面色沉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贺瑾催他,“说啊。”
结果却是他不能承受的。
栾五当初在窑子有个相好的,他突然有了大把银钱把她给赎出去养在外面。这个相好的和他一起得了花柳病死了,但是她曾经跟要好的姐妹说过栾五的一些事儿。
栾五一次醉酒说过他这一大笔银子是哪里来的,因为他帮侯府把一个孩子弄死扔在了乱葬岗。
“啪”贺瑾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腿脚一软瘫在太师椅上,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了泡影。
“侯爷,侯爷!”亲信帮掐他人中,又让人去喊大夫。
贺钊站在大门口看着贺瑾的人跑进跑出,他心里又惶恐又难熬,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现在贺瑾住在书房院,专门有人守着不让人进,连他都不能进去。而董绿眉原本守着的内院,根本不堪一击,那些婆子丫头好干吗?只要董绿眉不行了,她们也都被关起来。
一时之间他像个多余的人似的。
府里的人还是叫他小公子,可他们对他却态度恭敬而疏离。
三叔被关在柴房,他不能去看,董绿眉被关在屋里,他也不能去。
难道他做错了吗?他隐约觉得是他告诉了贺瑾,贺瑾才弄出这一切的,以前贺瑾从来不怀疑董绿眉。
是他搬起自己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贺瑾连他也不要了吗?
他只是不想跟董绿眉和三叔走啊,他要留在侯府,要做未来的侯爷,有什么错?贺驭不稀罕这个侯府,给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
此时聂青禾的马车从南边过来,赶车的依然是那个没了一只手的车夫,车旁却有人骑马护送,除了两个家丁,另外还有一个是贺重。
贺重一直戴着面罩,看不见什么模样,可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却很漂亮,当他冷冷射向自己的时候,让贺钊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他为什么戴着面罩?是脸坏了见不得人吗?
他看马车在县主府门前停下来,立刻跑过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聂青禾被人扶着从车里出来,他便笑着问好,“嫂嫂回来啦。”
聂青禾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贺钊用他一惯的骄傲天真的语气道:“没事,就是给嫂嫂请安。你是我大哥的夫人,就是我嫂嫂。”
聂青禾又看他一眼,眼前的贺钊努力做出讨好人的表情,可他那笑却不达眼底,反而让她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身边真诚的人多,大家对她笑是什么样的,她很清楚。
她朝贺重道:“千里。”
贺重立刻朝她笑:“姐,什么事儿?”
聂青禾便扶着他的手臂,对贺钊道:“我们做了一些鲜花饼,你跟千里去吃吧。”
贺重见聂青禾给贺钊吃鲜花饼,顿时有些肉疼,他都舍不得吃,还要去给聂小力和聂红花送呢,还得给闫老先生他们送一些。
聂青禾示意他不用舍不得,这都三月了,花儿多得很,随时都能做。
贺钊便跟她道谢,欢喜地跟着贺重去了。
路上他问贺重:“你叫贺重,字千里?你是哪里人?”
贺重冷淡道:“无可奉告。”
贺钊气结,他抬眼看贺重,却恍惚地好似看到了当年的大哥,吓得他一个激灵,自己一定是最近太害怕了。
他不能让大哥知道自己是董绿眉的儿子。
聂青禾在门口略站了站,周围有妇人看到她都跟她打招呼,询问今年有什么新品之类的。
说了几句话,聂青禾要回家的时候,却看到安国侯府出来两个大夫,他们拱手告别,面色凝重地告辞,然后安国侯府的人又骑马匆匆跑了。
聂青禾有些纳闷,最近安国侯府似乎有些奇怪。
为了避嫌,她平日里让家人少打听安国侯府的事儿,除非必须路过,他们也不会在人家门前逗留,免得惹非议。
而安国侯府似乎对他们也有忌惮,两家下人都不来往。
她和小双儿回家的时候,恰好在二门遇到了贺钊和贺重。
她就问贺钊:“府上谁病了?”
贺钊:“是父亲。他身体一直不舒服,有阵子了。”
聂青禾想起来之前贺驭的确说过,便也没多问。
且说贺驭今儿去了锦衣卫衙署,忙了一天,他看时间差不多就要回家。
其实他日常不爱来锦衣卫的,只是今儿的事儿特殊,牵扯了皇子的事儿,指挥使就让他来商量。
他跟阿二骑马要走的时候,几个锦衣卫回来,其中一个黄千户见到贺驭想起一事儿忙道:“贺将军,下属有个事儿想跟您讲。”
贺驭看了他一眼,这里的人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不会随便找他求办事,既然说就是真有事。
他下马跟黄千户往边路走走。
黄千户道:“将军,我听下面几个人说,上个月安国侯府上不知道为何在卖铺子,还被人骗了钱。这几日吧他们又打听什么孩子栾五的。”
贺驭听得没有头绪:“什么孩子栾五?”
黄千户道:“说是安国侯让人悄悄打听一个孩子,那个栾五曾经帮大户人家丢过一个孩子,赚了好大一笔银钱。按说这事儿原本咱也不该管,就是牵扯了安国侯府,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怕连累将军。”
锦衣卫的职责范围很广,甚至可以说只要他们想管的事儿就能管,所以也知道很多豪门秘辛八卦。
一般只要没干系的,他们不会多嘴,可黄千户他们都想讨好贺驭,有用没用的自然要说一嘴,万一有用,那到时候贺将军也会记着他们的好儿不是?
他们都知道贺将军跟安国侯府的恩怨,貌合心不合的,别扭着呢。
可怎么说安国侯也是将军的亲爹,兴许人家只是对后娘有敌意,对亲爹没那么大怨恨呢?
贺驭想了想,就让黄千户把这个消息来源告诉他,他让人去查个清楚。
这么冷不丁一个没头没尾的消息,听着不正经。
黄千户立刻就答应了。
贺驭就让阿二跟着他,自己先回家。
等贺驭回家,聂青禾就跟他说安国侯可能病得厉害,今儿进进出出好几拨大夫,还请了御医呢。
她道:“你去瞧瞧吧。”
比邻而居,亲爹病了,他这个长子不去过问也不好。
贺驭犹豫了一下,“我去看看。”
门子看到贺驭过来,紧张得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都是被换过的,当初贺驭在家时候的旧人早就卖的卖走的走,大部分不知所踪了。
贺瑾躺在床上,浑身一真冷一阵热,就跟打摆子一样。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睁眼闭眼都是洛灵儿管他要儿子,耳边都是婴儿的啼哭声。
“都是我的错,是我畜生,是我混蛋。”他嘴巴哆嗦着,一会儿哀求一会儿哭泣。
贺驭走到书房院,被门口的家丁拦住。
贺驭冷着脸:“起开!”
那家丁被他强大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就后退了一步。他们能对付董绿眉那些人,却哪里是贺驭的对手。
贺驭大步走了进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贺瑾在那里哭。
“灵儿,灵儿……是我对不起你……”
贺驭猛地顿住脚步,心头涌上一阵厌恶。
他就不该来。
这时候贺瑾突然发出很痛苦的声音,似乎要窒息了。
贺驭快步进去,就见贺瑾疯了一样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掐得眼珠子都凸起来,双目布满了红血丝,眼底却青黑得厉害,他这是得了什么急症竟然病成这样?
他一把将贺瑾的手拉下来,又在他胸口和后心用力推拿了几下,贺瑾才顺过气来。
贺驭冷冷道:“你在搞什么?”
贺瑾看着眼前的贺驭,他高大挺拔,神态冷傲,眼神锋利,那么冷冷地看着他,就跟梦里一样。
他是来杀自己的吗?
“别……别……”别杀我。
贺驭拿了一旁的脉案来看,贺瑾竟然是急火攻心,有轻微中风之状,另外还有癔症?
作为一员武将,才多大年纪就中风?
贺驭皱眉,对贺瑾越发瞧不上了,这些年他可真是耽于享乐,都不习武了。
反正有御医,他也懒得管,转身就走了。
他出了书房院,却敏锐地感觉侯府有点不对劲,每一个门口都站了人守着。隐约的,他听见后面传来呼喊声,有女人有男人,还有人呵斥的声音。
看来这两天侯府发生了变故。
正月底的时候他听聂青禾说安国侯和董绿眉吵架冷战分房睡了,到底为什么不知道,他们也懒得打听。
贺驭本身就是个冷情的人,对别人的家事儿,尤其别人夫妻之间的事儿半点兴趣也无,所以也没管。
今儿却觉得不对劲。
再想到黄千户说的那个什么孩子?
他心头突的一跳。
贺驭直接离开安国侯府,骑马去黄千户说的那个地方,结果在那里遇到了黄千户和阿二。
他们已经要离开。
阿二看了贺驭一眼,“公子,回去说吧。”
回到县主府已经是二更末了,阿大等在府外,看他们回来转身就跑回去给聂青禾报信了。贺驭也不打招呼就骑马出去,这是头一回,聂青禾直觉有事儿就让阿大等着呢。
贺驭就先去找聂青禾。
聂青禾已经让人给他摆了饭菜,关切地看他,“侯爷病得很厉害?”她以为贺驭是去给贺瑾找好的郎中了呢。
贺驭握了握她的手,“不轻,但是也没性命之虞。”他问聂青禾今儿怎么样,孩子有没有踢她。
聂青禾笑道:“还小呢,哪里会踢?”
四个多月,有明显的胎动,但是要踢腿还早呢。
贺驭露出一个笑容,快速吃完饭,他让聂青禾先休息,他去外院找阿二说点事儿。
聂青禾拉住他,“有什么事儿吗?”
贺驭俯首亲她,把她抱上床,低声道:“有点事,还在查,但是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你先睡,不用等我。”
聂青禾乖乖地闭上眼睛,“那我睡了。”
贺驭又亲了她一下,然后起身去了外院。
阿二已经等在那里。
贺驭:“查明白了吗?”
阿二:“公子,您……莫要生气伤心。”
贺驭:“嗯?”
阿二:“他们要找的孩子,应该是……小公子。”
贺驭蹙眉,“谁?”
阿二:“您的弟弟。”
咔嚓,天空有雷电窜过,映得书房亮如白昼,随即又恢复如初。
雨哗哗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这章好像太赶了,大家都说有点乱,我就重新写了一下。麻烦亲们再看看,要是觉得新版略好点就留着,要是觉得新版也不行,就呜呜呜呜————TAT【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被上一版框住,其实核心情节是一样的设定,但是我换了个讲故事的方式,希望看的时候能舒服些。】
我真的不想留一个不满意的结局,我很喜欢青禾跟贺驭这一对,希望这文也有个圆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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