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安然

那自然是作死的一种行为。

而且是相当作死。

但都说了,王者重玩青铜号。

如果不搞点骚操作,那和真正的青铜有什么两样?

当然,这只是玩笑,真正的原因在于,按照这具身体的成长进度,还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切入修行。

这时间,对一位大宗师来说,太漫长了。

正向地改易气血,并体会根骨及整个身体在这个过程中的改变,最多也只是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罢了,其实连一个月都用不完。

大半年减掉一个月,还是大半年!

那么,那么长的时间用来干什么呢?

当然是实验。

光阴正好,阳光灿烂……好吧,没有阳光灿烂,但正如前世的那句话,阴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具身体的根骨本身只是中下,甚至是中平,不算很理想。

如果是下下、下下下,非常恶劣的那种,那就正好了,勉强可以将就,而用不着他再来回折腾。

现在么,当然要折腾。

必须折腾。

也就在此刻,灵光一动之后是思索,思索之后,许广陵终于为这几个月确定下了一个主要研究项目,“根骨改易学”。

当然,还有“身心互转学”,那是用在许同辉身上的。

也还有“从大宗到大宗师的转化学”,那是将来用在田浩身上的,虽然田浩很难达到大宗的高度,甚至是一半都达不到。

而这个根骨改易,许广陵是用在自己身上。

不经过修行,而只是通过平凡的手段,主要是草药,看根骨在药物的作用下,向上向下,分别能达到什么样的边界。

向上,是不是能达到完美,差了几分。

向下,下到一定程度后,又是不是会导致生命本身触底反弹,展示出一种别样的“造化”。

如此等等。

这是许广陵前世没有涉猎过的,对他来说一样是新的领域。

应该会比较有意思的。

确定了项目之后,回过头来再看,他想成就大宗师领域的大宗,这可不就是路途中,一条必须要趟过的河么?

是以,这所谓的灵光一动并非仅仅只是灵光一动。

而是大宗和大宗师的“本能”思维。

一念至此,许广陵微微一笑。

时光仿佛倒转,倒转回前世他从平凡到超凡的最初,那一晚,新谱乐曲,以及被他嵌在这一首《大梦千秋》里的那几句话:

我哀,世界随之而哀。

我寂,世界随之而寂。

我笑,世界随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为蝴蝶,展翅飞翔。

此刻,没有高歌,世界却依然是以蝴蝶的姿态,在身边回旋,冥冥中,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种轻盈和翩然。

许广陵忽然来了兴致。

他都很久没摸过琴了。

来到此世,就没见过那种玩意儿。

前世,说到底,最初的身份,他是半个“音乐人”啊。

想到这里,许广陵又是一笑,目光温柔。

那绝不是一个大宗又或大宗师的目光,那更不是一个“不灭真性”拥有者的目光,而是一个真正的,仿若十一岁孩子般的目光。

时值下午,凉亭外,小雨簌簌。

许广陵伸手,从凉亭边沿的长椅靠背上,捡起一片被风或雨打落的叶子。

细长的叶子,如前世的柳叶。

其实并不是柳,而只是细长。

这也是今世和前世的诸多特点——风貌多相似,只是无一同。

欲窥世态无书册,欲咏年华无春秋。

欲饮醇酒无故人,欲结新知……还年幼……

父兮母兮,儿今安好,心香一柱,祝你们共春风长醉,与天地同眠。

老师,陈老,新的世界可好?弟子已不在身边,既无法聆听你们的教导,也无法继续效弟子之劳了,你们可要好好的啊,可惜没有大世界快递,否则弟子一定把根骨改易药剂给你们寄过去。

鉴天镜这家伙太不争气,一点也不给力,等它真正能“鉴世”的时候,或许弟子就可以知道你们在哪里了。

在此之前,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啊。

特别是陈老,要记得夹着尾巴做人啊,你已经不是一代武宗了。

沈欣吾徒,从凡人到大宗师的一路修行,为师已经是用五十年高考三十年模拟的细致为你细细细细地剖析过了,其中再无任何一点含糊。

就算世界改变,从头再来,想必,你也是不会让为师失望的吧?

为师不担心你不优秀。

只担心你太优秀。

让你誊抄一万遍道德经,其实也只是想让你记着其中的那四个字而已。

上善若水。

长安道友,若无意外,你和小欣应该是在一个世界,也不知道隔了多长时间,但应该,不会太长吧?

不知你们两个,还能认出来么?

……

思绪如风,亦如雨。

许广陵并没有控制,而是顺其自然。

而放于嘴边的细叶,也就在自然而然中,被信口吹响。

无腔无调,却只是在如风如水中,自成主题。

那是大宗师的登临高处,慨日月升沉。

那是大宗的放眼四眺,笑世界虽殊,其理却一,一世为大宗,永世是大宗。

那是《父亲》《母亲》《也无风雨》《大梦千秋》《圣贤之路》《灼灼其华》《烂柯》《世界扉页》等等乐曲的片断在心中回响,被音符串起来的,不止是回忆,更是道途。

那是道途之中,一路所遇,那些人,那些事。

不止是风景。

不止是经历。

早已经融入生命,成为生命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也无所谓过去。

那也是此生此世,此时此刻,在随意之中就定下了摆弄自己根骨的计划,才知,大宗和大宗师的心识,早已成了生命的主体,哪怕换了一个身体,也无虞被这身体“拉下水”,而只会是身体被拉上去。

意或可被扰,心却不可侵,识亦不可动。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这样的层次,现在还达不到。

但其中风味,却已经是可以稍稍领略那么一二了。

是世界化为蝴蝶,在我身边翩飞,也是我化为蝴蝶,在这世界之中翩飞。

飞得还不够漂亮,没有那么恣意自如,大宗师的层次,还是有点低,这一世,要加油了,已经有了一世的依凭,这一世,最好走得更远些,远到,至少得有个十首曲子来作道标吧?

可不能被前世比下去了。

清澈的声音,在淅淅的小雨中渐远渐沉,却是远不过十数步外,便消弭在天地间的这一派安然中。

许同辉听不到。

大院外的人更听不到。

只有这雨,这亭,亭外的水,水边的树,树下的草,草间的石,见证着这片刻,聆听着一场没有预期的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