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杖毙

盛知春微微挑眉,她本就没想过今日一下便将盛瓴宠了这许多年的盛元柳摁死,只想瞧瞧她这个偏心的爹能说出什么重罚的话来。

只见盛瓴坐直了身子,神色阴郁地望着还跪在地上的盛元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云山时却面露凶光:“云山伪造信件攀诬主家,着二十板子,拿了身契拖出去发还给她家人。二丫头虽然并未参与此事,却落得个御下不严的名声,便着罚跪半月祠堂,谁也不准求情!”

云山瘫软在地上,转头带着丝希冀地看向盛元柳,可盛元柳此刻满心皆是被罚跪祠堂,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头看她。

她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低下头来,任由几个小厮拖进院子。

板子重重地打在她身上,她痛地尖叫,却没有人能够救她。

几个小厮下了狠手,其中一板正敲在她的脊骨上,“噗”地一声,她宛如一个破了口的布娃娃,嘶哑着漏着气。

“回主君,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盛瓴面无表情:“拖出去。”

“是。”

院中的地面上染上了血,很快便有婆子上来将血渍洒扫干净。院子完整如初,也再不会有人记得还有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曾经死在了这里。

盛元柳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女使下场如何,她满心满眼只在意自己要被罚跪半月,正可怜兮兮地仰头看向盛瓴。

可盛瓴并不瞧她,只是朝着外面等候的几个婆子招了招手:“把二姑娘带去祠堂,让她跪在那里,好生反省!”

“至于你,”他瞥了眼还跪在盛元柳身边的孟康,面上的鄙夷并未掩饰分毫,“既然来了渝州投靠,那便当做是探亲,且先去瞧瞧你姨母,明日便启程回去罢!”

孟康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方才云山被乱棍打死早就将他吓破了胆,如今几个婆子又上前来将盛元柳带去祠堂,他竟瑟缩在角落里身子抖得像是筛糠。

见他实在说不出话来,盛瓴不耐烦地叫过外面的小厮:“去将客房收拾出来,今夜便教孟家哥儿睡在那处。”

待堂中人全都退出去,盛瓴这才站起身来,朝着上首的荣华行了个礼:“郡主,我家今日尚有颇多事要处理,怕是不便留饭,不若郡主改日再来,届时再好好招待?”

荣华挑了挑眉,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从主位上站起身来。

“看了这许久的戏,本郡主也是乏了。”她慢慢行至盛知春身侧,又从绿萼手中接过一枚小巧的玉牌,塞到盛知春手中,“这是侯府的玉牌,我料想今夜应当不会再有人寻你的晦气,若当真是有,你便叫朱雀带上这玉牌去侯府寻我,我定会赶来护你周全。”

这话说得恳切,盛知春颇有些哭笑不得。

在盛家过活确实艰难,可她却并不能如荣华所说,同这群黑心烂肺的人撕破脸。

她可以一走了之,可走了之后呢?她的小娘,她的纸鸢,就会永远留在这个吃人的魔窟里,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思及此处,她扯出一丝苦笑,措辞着婉拒:“郡主多虑了,知春是盛家的女儿,又怎么会有人寻我的晦气。不过郡主放心,若是当真有什么事,我定会去侯府叨扰。”

荣华点了点头,由绿萼搀扶着走出院子,方大娘子瞧了连忙跟上前去,口中忙不迭地告罪怠慢了郡主,眼神中却透出一丝得意。

盛知春本想跟上,却被盛瓴开口叫住。

“春儿留下。”

荣华闻言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子,挑眉看向盛瓴:“盛大人这是何意,莫非是不将本郡主的话放在心上,故意违拗?”

“臣不敢!”盛瓴连忙起身行礼,鬓角渗出的汗滴快要落在地上,“只是臣书房上有一些古籍需要交给六丫头,并非要违逆郡主的意思。”

他微微歪着头,朝盛知春使着眼色。

盛知春心中暗讽,却还是禀着他的意思附和:“郡主息怒,实是几日前在父亲书房内瞧见了一本汉书,是我不曾读过的,因此求了父亲将那本书赏给我。今日便是去取那本汉书的。”

荣华盯着她的眼睛仔仔细细瞧了一阵,才点了点头:“那便好。莫要忘了明日进学的时辰。”

说罢,她转身离开,身后的一队侍卫也随着一同离开,院中啥时间寂静下来。

良久,盛瓴才慢慢直起身来,顿了顿,开口道:“随我来。”

“是。”

书房离此处并不远,盛瓴却走得有些慢。

盛知春跟在他身后,默默走了半晌,才拐进书房的院子。

自她记事起,便从不曾踏足此地,今日还是第一次。

盛瓴走到廊下,自有司墨小厮替他推开屋门,他抬脚跨进去,先对着正厅摆放着的夫子像拜了拜,这才开口说话。

“春儿,你进来。”

盛知春应声走进去,自有小厮关上门,房间霎时显得有些昏暗。

盛瓴递过来三炷香,盛知春双手接过,虔诚地拜了三拜,才跟在他身后走到书桌旁。

盛瓴在桌前坐下,胸口气得不断起伏着,瞥向盛知春时眼底却带着几分戾气。

盛知春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状似不经意地偏了偏头,老老实实在一旁候着。

盛瓴眯起眼睛,盯着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半晌,又思及方才荣华郡主在自家院子里颐指气使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气得很不能抓起书案上的砚台朝着盛知春砸过去。

只是郡主临走之前说的那番话实在是令他心惊,他这偌大的年纪只混了个御史中丞,若是靠着自家女儿攀上侯府……

他平复了下心境,扭头瞥见一旁茶炉上的铜壶中咕嘟作响的水,计上心来。

“听你小娘说,你点茶学的不错。且做一盏来,为父尝尝。”

“是。”

盛知春矮身就着茶案坐下来,抬手拿过桌上的茶罐,舀出一匙茶羹放在茶盏之中,注汤调羹击拂,做的像模像样,不多时便做成了一盏云脚松散的茶汤。

她双手捧着茶盏低头奉上,良久也没见盛瓴接过茶盏。正待她抬头看去时,盛瓴却一掌将茶盏击落在地上。

茶水滚烫,更有几滴溅在她手臂上,险些烫出泡来。

她连忙跪伏在地上,颤声问道:“不知父亲大人为何如此动怒,女儿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哼,为父这些年对你有所忽视,居然不知我家的小女儿竟然如此临危不乱,倒是叫为父佩服!”

盛瓴弯下腰来,盯着她的发顶瞧了半晌,“春儿莫怕,为父只是方才手滑,并没拿稳。怎么好端端的还跪下来了,快些起来,若是叫郡主知道了,怕是又要责骂为父。”

盛知春惶恐不已,并不敢顺着盛瓴的意站起身来:“父亲大人说的哪里话!女儿只为自保,并无他意啊!”

她上前膝行两步,跪在盛瓴身侧,形容委屈不已:“父亲明鉴,女儿在家中谨小慎微,从不敢逾矩分毫,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孟表哥。女儿能得郡主青眼实属意外,若是二姐姐喜欢,那便替妹妹在郡主身边伴读就是了。祠堂阴冷,二姐姐身子又弱,怕是跪不了许久,父亲大人还是早些解了二姐姐的禁足为是!”

盛瓴沉默良久,还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二姐御下不严,自然是要好好在祖宗面前认错。至于伴读一事,能让郡主喜爱已是不易,你便好生伺候着,莫要生出旁的事端。”

“是。”盛知春借着他的力站起身来,伸手将地上的茶盏捡起,蛾眉微蹙,“父亲可还要饮茶,女儿再为您做一盏来。”

“不必。你且回去罢。”盛瓴摆了摆手,似乎极为疲累,瘫坐在椅子上,抬手轻轻捏了捏额角。

盛知春应了一声,后退着走到门口,又被盛瓴叫住。

“且慢。”

她稳住身形,慢慢回过头来,却瞧见盛瓴手中捏着一本汉书。

盛瓴朝她扬了扬手中的汉书:“不是说早就瞧上了这本书,若是明日郡主问起,你拿不出来,岂不是闹了笑话。”

“父亲说的是。”

盛知春转回身来,从盛瓴手中取过汉书,正预备走,又听盛瓴开口问道:“今日可曾见到小侯爷?”

果然还做着攀上侯府高枝的美梦!

盛知春垂下眼睫,让人瞧不清脸上的神色:“未曾。小侯爷日理万机,是不常在侯府里的。更何况学堂处在侯府角落,并不能时常接近。”

“嗯。”盛瓴沉吟片刻,闭上眼睛,“去罢。”

“是。春儿告退。”

盛知春后退着离开书房,早有小厮候在门口替她引路。

她慢慢走在路上,心中暗自冷笑。

若非自己一早便料定了她们所设的局,怕是要被冤死在这里。

只不过郡主这一环倒是她从未想过的,借着郡主的威仪,甚至让盛瓴都不敢再轻慢于她,只是方才在书房里,听着盛瓴的意思,似乎还真以为她入了小侯爷的法眼。

思及此处,盛知春不由地冷了脸。

不远处闪过几个身影,等盛知春回过神来时,早就被堵住了去路。

她定睛瞧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姐姐盛璃月。

今日大战一场,早就无甚心情再去应付她。

方才被叫去书房时,她一早便让纸鸢和朱雀回秋荷斋给小娘保平安,此刻一个人面对这一群粗壮的婆子,多少有些心惊。

“六妹妹好雅致,被人诬陷一番,竟然还有心思来逛园子。”盛璃月先发制人,在她面前站定,挑眉略带挑衅地望着她。

盛知春后退两步,朝着盛璃月福了福身:“三姐姐妆安。妹妹从父亲那里听了训才出来,不知姐姐这是去哪里,也是去给父亲请安么?”

盛璃月被噎了一下,四下瞧了瞧,这条路确实是通往书房的必经之路,而在盛知春身后,书房院中的几个司墨小厮还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着,更叫她不敢造次。

她冷哼一声,朝着身后的婆子们挥了挥手,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我去何处便不劳六妹妹费心,你还是好生顾念你自己的事,失了孟家这门亲事,便好好巴结着郡主,要不然,连个妾室也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