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青顶马车停在了燕宫侧门处,没等守宫卫的人上前盘查,望春就主动掀开帘子探出身来。
“郡主过几日守岁要留宿宫中,命我提前入宫将明舒台整理一番。”
得知是燕璇郡主身边的人以后,守宫卫只是简单地查验了令牌的真伪,就将马车给放了进去。
薄妤捧着一摞高高叠起的锦绸,将正脸挡了个严严实实,下马车入内宫时竟也无人起疑。
待行至偏僻处,望春连忙转身将锦绸接过,“郡主,还是让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暗卫无法进宫,郡主孤身一人望春实在是难以放心。
“不用了,你先去明舒台吧。”
活动了下手腕后,薄妤支起肩膀双手贴在腹前,摆出了标准的宫女姿态低着头向居疏堂走去。
‘砰砰砰。’
应知听到动静出来开门,等看到外面又是一个独自前来的宫女时,他瞬间便警惕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门外的宫女就抬头露出了真容。
“我奉燕璇郡主之命,前来给六皇子送药。”
薄妤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眼前这个小内侍也很识趣的没去点破。
但在他引路时,却一直都是恭敬地微微躬身,看着规矩极了。
青檀寺所发生的事,应知已经从应和那里听说了,再加上主子此时也没在做什么不能见人的事儿,所以他就直接将人给引到了寝殿。
推开门正要跟着进去时,却见旁边的燕璇郡主向他投来了制止的眼神,应知只得停下脚步守在了门口。
居疏堂的寝殿不是很大,薄妤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已经看了个完全。
遇刺受伤的少年并没有像她想像中的一样,虚弱地躺在床上。
而是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那里看书,除去面色苍白些以外,都与平常无异。
敏而好学,更加吸引人了。
薄衍朝听到脚步声抬头向门口看去,只一眼就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所念之人竟会真的特意前来。
与此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手中那本讲述审讯刑罚的书往后翻了一页,把前面那张过于生动形象的图示给遮了过去。
“六皇子金安,阿妤奉燕璇郡主之命,前来给您送药。”
看着眼前仿佛没多大问题的人,薄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就继续扮演前来送药的小宫女了。
薄衍朝抿住了即将溢出的笑意,配合地答道:“多谢阿妤姑娘。”
但心中所想的却是,若她真的只是个宫女那该多好,他就能轻易地将人带走继而永远拥有了。
“这药是郡主所赠,你谢我作甚?”
少女精致的五官被羊脂白玉般的肌肤衬得更是姝色秾丽,哪怕只着寻常的宫女服,也掩盖不了她周身矜贵的气度。
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就能令人无法将眼神移开。
就连娇纵傲慢的性子,到了她身上也变得惹人喜爱。
薄衍朝担心暴露心中妄念,敛眉垂目答道:“因为阿妤姑娘是第一个专程前来看望我的。”
确实是专程前来的没错,只不过是因为心怀叵测有所图谋,所以才会来的。
薄妤还没能将那股涌出的心虚给压回去,就听到有步履匆匆由外至内。
应知进来后,禀道:“主子,二公主带人朝着这边来了。”
二公主身后跟了十几个随从,一行人浩浩荡荡声势庞大地往这边来,实在是想让人忽略都难。
看了一眼少女身上的宫女服,薄衍朝皱眉说道:“就说我出去了。”
“她这次应该不是来寻你麻烦的。”薄妤说道。
在人遇刺受伤这个关头大张旗鼓地前来找事,薄宁玥应该还不至于没有脑子到这种地步。
薄衍朝淡淡地说道:“那又如何。”
“这可也是专程前来看望你的呢。”
“有一个就够了。”
外面传来的吵嚷声使得薄妤正好错过了这句话。
应知扬声喊道:“主子他真的不在。”
“受着伤能去哪儿?狗奴才滚远些,别挡着本宫的路了。”
声音离得越来越近了,薄衍朝抬步上前把人带到了靠墙的角落里,而后反手将垂落在地的幕帘拉住。
薄妤看着那张绣了蟠螭的幕帘迅速合拢,他们立于这一方狭小的天地之中,好似彻底与外面隔绝一般。
身后是一张供内侍守夜时歇息的小榻,薄妤不愿跟它有所接触就向前靠去,但这个动作却像是主动投入少年怀中一样。
扑面而来的多伽罗香像一张勾罗交织的丝网,将他细细密密地裹入其中。
薄衍朝心头微颤,再三犹豫还是没能松开攥在掌中的那只皓腕。
低头附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多有得罪,还望阿妤姑娘海涵。”
温热的气息铺撒在颈侧泛起了一片痒意,薄妤想要躲开,但却忘了身后并不是墙。
她是真的不想和那张不知道有多少人躺过小榻接触,只得伸手扯住了薄衍朝胸前的衣襟,看着就好像是攀附在他身上一样。
刚将身形稳住,就听到了殿门被推开的声音。
薄宁玥进来后直直地向着床那里看去,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没有任何躺过的痕迹。
转头不耐地问道:“薄衍朝去哪儿了?”
“主子的事儿,奴才哪儿敢过问啊。”应知低下头,看起来像是十分畏惧的模样。
薄宁玥本就是因为之前和薄衍朝有过不少矛盾,怕被人怀疑所以才前来做做样子的,人不在她自然也不会特意留下来等。
况且她身上的风寒还未曾痊愈,这会儿已经是有些头晕了。
将送来的补品药材留下后,薄宁玥就带着随从离开了。
幕帘里面,薄衍朝低头看着像是被自己笼入怀中的少女,忽然轻笑出声。
没想到当时留了二公主一命,今日倒是有了这番机缘。
隐蔽的空间中两人呼吸纠缠。
薄妤记起了她的来意,于是也没提人已经走了的事儿,垫脚凑上前问道:“为什么要藏起来呢,难道朝表哥是不愿与我有所牵扯吗?”
牵扯二字微微上扬,似是带着一丝委屈。
薄衍朝认真地解释道:“我以为阿妤姑娘这般打扮,是不想被人知道你来过居疏堂的事儿。”
“确实如此。”薄妤拨开蟠螭幕帘走了出去。
一切还未定下,不宜暴露过早。
薄衍朝抬手将半遮半掩的幕帘彻底拉开,“也是,毕竟居疏堂在这宫里本就是人人避而远之的地方。”
拉帘子的动作有点大,薄妤听到后回头,发觉那人面上神色似乎更加冷淡了。
薄妤对此很满意,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终归是成功地影响到了他的情绪。
她也没去解释,将那两盒一直握在手中的愈肌膏递过去说道:“一日三次,记得按时用,别留疤了。”
“有衣物遮着,就算是留下疤痕也无人能看到。”虽说如此,但薄衍朝还是掌心向上伸过去接药膏了。
“总会有衣物无法遮掩的时候的。”薄妤把手松开的同时轻声说道:“我不喜欢你身上留有疤痕。”
药膏正好落下。
不像是砸在掌心,更像是砸在他的心上。
手中的白玉药盒似乎还带着对方留下的那一抹温热,但那人却已经向着寝殿门口走去了。
下次见面应当就要到年节了。
——
晨夕宫。
“茶已经有些凉了,奴婢再去给您换一盏来。”
这已经是续的第三盏茶了,阮淑妃依旧神情平静地坐在这里等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在西侧殿伺候的宫人们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只盼望着二公主赶紧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后,外面才终于有了声响。
“母妃怎么来了?”薄宁玥一进殿就看到她的母妃手持茶盏坐在那里。
阮淑妃不答反问道:“你去哪儿了?”
“我去居疏堂了,薄衍朝不是遇到了刺杀嘛,刚去送了些东西做做样子。”薄宁玥语气轻快,像是对自己的这番操作十分自得一样,“免得宫里有些人因为我和他关系不好就怀疑是我做的。”
听了这话阮淑妃倒是起了疑心,只不过她怀疑的是自己怎么会生出如此蠢笨的女儿。
“宫里有人怀疑是你做的?这消息从哪儿听来的?”阮淑妃声音轻柔,似乎是有些好奇。
薄宁玥虽然不理解母妃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还是乖乖地答道:“是小霜告诉我的。”
‘噗通’一声,膝盖重重地磕在地砖之上。
殿内西侧角的宫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求饶:“淑妃娘娘饶命,奴婢也是听旁人提起的……”
她是听旁人提起的没错,但却是刻意告诉二公主的。
原本只是想让跋扈的二公主心中不痛快,但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直接跑到居疏堂送东西。
阮淑妃听着那一句句地求饶,叹了口气好似很为难一样:“带下去吧。”
粗壮的嬷嬷走上前将人捂住嘴拖了出去。
薄宁玥皱眉问道:“母妃你这是做什么?”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阮淑妃感觉自己气得头都开始疼了:“自然是替你把那些个别有居心的给处理了。”
不过就是个宫女罢了,薄宁玥虽然没明白其中原由,但也没去争执什么。
“就算是你做的,你也不该往那边凑。”阮淑妃继续说道:“平日里不见来往,偏要这个时候去送东西,这让谁看起来不觉得可疑?做贼心虚这个词听说过吗?”
“听说过……”薄宁玥此时才反应过来,略显慌乱地问道:“母妃,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这事儿既然跟你没关系,那就什么都不要再做了。”
“那父皇和姑母要是真的怀疑到我头上怎么办?”
“你是蠢货,但他们不是。”生气容易使人变老,阮淑妃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你这几天就留在殿里安心养病吧。”
——
陆瑾将碍事的裙子撩起衔在口中,一脚踩着树枝一脚踏在墙上,双手并用地扒在琉璃瓦上。
这墙实在是太过于高了,哪怕他平日里有在习武翻起来也很费劲。
骑在墙头正准备休息会儿再下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陆瑾。”薄妤仰头看着墙上那个钗环凌乱裙衫不整的人影,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墙的另一侧是个亲王规制的宅邸,只不过一直都处于无主荒废的状态。
陆瑾怕她听不到就提高了些声音,“我刚听到那边有小猫在叫,就想过去看看,天这么冷可别冻死了。”
薄妤到底还是担心他的,“你下来,我让暗卫去。”
“哼,你居然看不起我的武功。”陆瑾不再停留直接翻到了墙的另一边,结果落地时不小心踩到碎石子踉跄了一下,“哎呦……”
似乎是怕影响自己刚吹出的牛,呼痛声很快就被压了回去。
薄妤站在墙下,等了好久才终于又听到了那边传来的窸窸窣窣声。
“姐!你看!”陆瑾兴奋地从墙头冒了出来,胸前衣襟蠕动钻出了三只猫猫头。
“你小心点。”薄妤做了个手势,让暗卫时刻准备着救人。
不过这次并没有出什么意外,陆瑾顺利地落在了地上,他这才注意到薄妤穿得是一身宫女服,于是问道:“你穿成这样是去哪儿了啊?”
“我也去逮猫了啊,只不过是宫里的猫。”
“你的猫呢?”
“还没喂熟,不跟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支棱起来了,这章终于不短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