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三年,皇帝下达谕令: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均已大婚成年,可领旨办差。
胤禛被他皇阿玛派去了户部,户部主管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等方面事务。
他上辈子未登基前也是在户部历练,对此间事务不可谓不熟悉。
荣誉倒不关心他办差情况,只在意他们何时能出宫建府。
自去年康熙下旨圈地建府,荣誉是日盼夜盼,恨不得自掏腰包加快工程进度,奈何她理智尚在,做不出此等招人嫉恨之事。
终于,历时一年,四阿哥府拔地而起,如今只待钦天监测算良辰吉日,他们便可搬进去,便可远离皇宫,远离德妃了!
可惜,康熙拖拖拉拉的选了个钦天监给出的三个好日子中最晚的那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舍不得孩子呢。
但是,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日子虽远了些,但好歹目标明确,就在那儿了。
等啊等,盼啊盼,五月仲夏之际,胤禛和荣誉拖着整整二十辆车驶离皇宫,车队蜿蜒一路,望不到尽头。
有幸得见者无不感慨四阿哥家资殷富,但见多识广者便为之普及,并非四阿哥,而是四福晋嫁妆丰厚。
该说不说,二十辆车中半数以上都是荣誉的嫁妆,余下半数中也有五车是荣誉平日惯用之物。
至于四阿哥胤禛,他就是个苦哈哈的爹不疼,娘不爱,还没钱的穷小子!
穷小子胤禛也就勉强养活自己,却拖家带口还有两个妾侍,也就是那德妃娘娘赐下来的李氏和宋氏。
两人在阿哥所被禁足至今,一朝出宫,她们以为终于可以解禁,终于可以发挥所长了。
谁知,还没等她们到荣誉面前刷新存在感,胤禛就又先一步再次将两人给禁足了。
她们的任务还是抄经,在四阿哥府最西边的小院子里继续抄经,不得外出。
四阿哥是多么痛恨德妃,还是多么痛恨李氏和宋氏,这跟剃头做姑子有何区别?
但荣誉是不会对此事发表意见或看法的,李氏和宋氏自被赐给四阿哥起,她们要么争得宠爱,要么困于一隅。
荣誉作为四阿哥嫡妻,与她们注定便是站在对立面。
虽则荣誉怜惜古代女子生活不易,却也没有好心到将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推给其他女人。
人人皆有私心,她也是一样的。
四阿哥主动要求纳侧福晋纳格格,她管不着,但他不愿意,那她绝对不会为了所谓贤良大度的名声主动替他张罗。
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多了是非也多。
府里愈是人少,便愈能得些清净。
间歇性宅女荣誉最是不耐应付他人,尤其是丈夫的其他女人。
自四阿哥主动禁足李氏和宋氏,看在他表现良好的份上,荣誉给他准备的膳食衣物等日常用品的质量都上了几个台阶呢。
有奖有罚,她就是如此赏罚分明!
出宫建府后的日子是快乐的,是自由的,是光明的。
四阿哥依旧是早出晚归的忙于政务,整个四阿府由着荣誉可劲儿的撒欢造作。
当然,她最爱的还是回娘家,乌拉那拉府离得不算很远,马车走走两刻钟左右。
她用完早膳出发,赶在晚膳前回来,啥也不耽误,这就是嫁得近的好处!
荣誉额娘谢氏是个心志坚定的,阿玛费扬古刚出征那会儿,她是着急上火,夜夜难眠。
时至今日,她已经调整过来,费扬古不在,她更得守好这个家,守好孩子们。
荣誉大嫂二胎生产在即,谢氏更多的时间精力用于管理内宅和教育嫡孙,也因此,谢氏商行的全部经营管理已经转交给荣誉。
于经商一道,荣誉算是家学渊源,且不说她这一世的额娘谢氏极擅此道,上辈子她也是出生巨富之家,自小耳濡目染。
她接手谢氏商行,得心应手的狠。
这一日荣誉正在家中查账,却听闻额娘谢氏来访,她昨儿个才回了趟乌拉那拉府,她额娘今儿个又来了四阿哥府?
荣誉抬头望了望日头即将西落的天空,这时候也不早了,莫不是家中出了大事?
她耐不住坐在厅里等,起身便朝着大门疾走而去。
母女两人在花园相遇,荣誉迫不及待迎了上去,“额娘,您怎么来了?可是府中出了事?”
谢氏动作急切,却闭口只字未言,只拉着荣誉往里走,直到两人进了厅里,她以眼神示意隔墙有耳。
荣誉抬抬手,春褀和夏安便领着屋里的女婢全部出了门,又贴心地掩上门。
谢氏这才悄声俯在荣誉耳边道,“你阿玛救了个人送回来。”
救人?谁?她阿玛并非心无城府之人,荣誉一时半刻还真是猜不出来他会救了谁回来。
谢氏再次扫了眼四周,贴近荣誉耳边道,“戴梓。”
那个用八天时间就造出“冲天炮”,却在康熙二十五年被南怀仁和张献忠养子扣上“私通东洋”的罪名,导致被流放到盛京的戴梓?
这可是个在冷兵器时代首屈一指的火器天才,却因脾性刚正不阿,敢言人过,而被个比利时传教士给诬陷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实话,荣誉其实看不惯南怀仁一个洋鬼子在朝堂上指手画脚,总觉得他心怀不轨,索性他在前两年就死了。
费扬古在半道遇上惨遭劫匪的戴梓,二话不说便将人救了回来,想必是惜才爱才,至于送回京城,定也是经过仔细思量。
他倘若擅作主张将人带去归化城,必要引起帝皇猜忌,反倒是送来京城,还有一番运作的可能。
而谢氏在知晓是此人后,想得要更深入些,假使戴梓能再造些神兵利器用于战场,是不是便可以早日结束战事,是不是自家夫君也可以早日归京,不必因病倒在半途?
但戴梓乃是要犯,皇帝亲自下的流放圣旨,非乌拉那拉一家可以做主,否则日后追究起来,就不是一人两人的脑袋,而是全族都得跟着陪葬。
荣誉自是心疼阿玛,也不愿意这样可能挽救那段惨痛历史的人物就此湮灭,他们家做不了主,那就求能做主的人物。
可谁能去求呢?
那当然是四阿哥府的主人四阿哥呀。
于是这天,胤禛从户部下值回到府里,再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
福晋亲迎他进府,又伺候他洗手,又替他布菜......
说真的,哪怕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他心头都有些惴惴,每每他家福晋搞出此等架势,就是有事相求,且不是小事,从无一次例外!
胤禛战战兢兢入座,哆哆嗦嗦吃菜。
荣誉笑颜如花,声音娇柔的能滴出水来,“爷,这羊肉新鲜吧?”
鲜,很鲜,可越是鲜,爷越是忐忑!
胤禛囫囵吞下口羊肉,秉持早死早超生的心态,他主动问道,“福晋,这是有事要请爷帮忙?”
嘿嘿,荣誉干笑两声,“爷就是英明神武,我心里的小九九,您看得透透的。”
我英不英明不知道,但你这么明显,不就是想让爷看透呢么?
“爷,多吃蔬菜,既解腻,又有益身体健康。”荣誉贴心地替他夹了根生菜,“是这样的,我阿玛不是奉旨驻扎归化城么。”
胤禛嗯了一声,费扬古去年年末出发去的,没听说行军途中有何不顺利之事啊。
“他半路上救了个人。”荣誉小心翼翼瞅着他脸色,“这人......名叫戴梓。”
“......”
胤禛很是无语,他觉得乌拉那拉家就是来给他找事的,女儿消停了,她阿玛接着来。
这戴梓是皇阿玛亲自下旨给流放到盛京的,是能随便乱救的么,“岳父将人带去归化城了?”
“当然没有。”荣誉立刻否认道。
“嗯?”没带去归化城,难不成给老老实实送回去盛京了?
胤禛觉得费扬古不是此等老实之人。
“爷,这是我亲自泡的铁观音,您尝尝?”荣誉捧了杯茶递给胤禛,“对了,说到哪儿了,说戴梓送去哪儿了,是吧?送来京城了,此时正在乌拉那拉家京外的小庄子上呢。”
“......”
真不愧是乌拉那拉家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荣誉自然知道此事是为难他了,但不为难,她自己就办了呀,还能求得上他?
“爷,戴梓确确实实是个有天赋的人,他的手艺可抵得上千军万马,您就忍心这样的人才凋零?”
胤禛:“......”
这他当然知道,戴梓过后,再无人能出其右。
可他此时有必要为了他而平白无故在皇阿玛跟前露面么,说不定还会引起大哥和太子的忌惮。
荣誉见他虽还板着脸,但到底面色有所缓和,“爷,您难道不想看看戴梓最后能造出个什么玩意么?不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造出个纵横沙场的利器吗?若是有神兵利器加持,我大清还用得着忌惮外敌内患吗?”
胤禛能怎么办呢?
自家福晋的糖衣炮弹,他就从来没有拒绝成功过。
且大清江山迟早是要传到我手里,兵强马壮,神兵利器,才能永保边疆安宁。
胤禛轻咳一声无奈道,“爷这就进宫去见皇阿玛。”
“好好好,去去去。”荣誉二话不说,立时替他披上外衣,目送他出门,还倚在门框甩着手绢道,“爷,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