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英雄

第一场是田猎。

这种程度的比赛,一般大咖是不会参加的,忒折面子了。

萧暥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一双藏媚含烟的眼睛四处乱瞟,被魏西陵逮了个正着。

他在安阳城时就觉得萧暥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你在看什么?”他问。

“哦,那个人是谁啊?”萧暥指着猎场中被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一个青年。

“他你都不认识?”

“我……脸盲……”

魏西陵放下酒杯,道:“此人是青州牧北宫达的长子北宫皓。”

萧暥这才想起,这次秋狩北宫达以幼子生病,心情不好为由,放他鸽子不来了,派长子北宫皓代为参加。

北宫家族占据北方两大州,实力雄厚,天下人才纷纷投靠,帐下多有能人异士,想来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罢。

萧暥由衷赞叹:“原来是北宫家的人,果然器宇不凡啊。”——很有钱啊!

光他这一身甲胄的价格就可以装配一个骑兵团了吧?

魏西陵冷哼了一声:“骄横无厌,志疏内忌。”

这评价,够毒啊!

萧暥记得何琰在《庄武史录》里评北宫皓用了一长段话,什么骄奢狂妄,心胸狭隘,胸无大志等等,结果居然就这样被魏西陵随口就精简成了八个字。字字鞭辟入里。

牛逼!魏大大你不去写书真是太可惜了!

他不由又往魏西陵身边凑了凑,问:“那他爹北宫达,算不算是英雄?”

魏西陵依旧冷哼:“英雄?北地之熊罢了。”

啥?熊吗?

不好意思,萧暥脑子里立即闪现出某熊本吉祥物摇曳生姿的画面,不自觉摸了下嘴角。

“怎么?”魏西陵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额……没什么,这北宫达是熊,那其他人呢?”

“你不知道?”

萧暥点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魏西陵指着对面那个曹胖子开始说道,

“凉州曹满,军阀起家,性猛而贪,境内多流寇山匪蛮夷,是为西北之狼;雍州秦羽稳而持重,雄踞关中,乃是关中之虎……”

萧暥心里爽翻:能听魏大大独家点评天下英雄嗷!比看田猎精彩多了。

连身后的小助手云越也微微凑前倾听。

魏西陵继续道:“虞策占豫州,怨而无信,是为豫州之蛇;赵崇占巴蜀,是为西南之獐;朱优居襄州,其人优柔寡断,为襄州之鹿;我据江南,为江南之蛟。”

啧啧,这天下龙盘虎踞。

“这些称号都是谁起的?”萧暥问。

魏西陵道:“民间所传。”

萧暥指了指自己,“那我呢?我有没有称号?”

“你是狐。”

狐狸啊……是夸我聪明吗?

“九尾狐。”

萧暥听到身后有人冷冷接过了话,“扰乱超纲,迫害皇后,残害忠良,祸国殃民。”

祸国殃民的大帽子扣下来,砸得萧暥有点懵。

这谁呀?敢指着他鼻子骂。

回头就见一个一身灰袍的清瘦文士横眉冷眼看着他。

魏西陵道:“原来是汉川名士,何琰先生。”

卧槽!何琰!

《庄武史录》的作者大大出现了!

难怪他把自己写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权臣奸佞啊,瞧这剔骨食肉的眼神,对自己怨念很大啊!

萧暥:何先生,我们可能有点误会……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身后的云越脸色一凛,手已经按在了佩剑上,“何琰,你一介酸儒,敢口出狂言!”

要说这么当面斥何琰,云越还真有这个底气,宛陵云氏和晋阳谢氏同为天下名士之首,云氏在朝,谢氏在野,按照影响力,这宛陵云氏还更胜一筹。

云家小公子别说是斥责你一个汉川儒生,就算是面对大名士谢映之,也算是平起平坐的!

况且当时何琰还没有写那部流传后世的《庄武史录》,他的名声并不算特别响亮,在谢映之云渊这些大家面前,只能算是个晚辈弟子。

但如果他在秋狩首日当面痛斥权臣萧暥,他的名字立即会传到在场所有诸侯的耳朵里。

如果把萧暥激怒了,扔进监狱待一阵子,啧啧,名声就会借着这东风蹭蹭蹭地往上涨,人气值爆表有木有!

于是面对云家小公子冷厉的脸色,这何琰还是一咬牙,不畏强权道:“萧暥专权跋扈,欺凌皇室,迫害忠良,引天下人共愤,早晚不得善果,我劝云副将还是尽早弃暗投明,不要误了自己的前程!”

这边萧暥一听,卧槽,这人说得有道理啊!

原主最后却是千刀万剐不得好死,而这云越跟着原主,前程尽毁,还落下个奸臣走狗之名。

云越闻言二话不说,登时就要拔剑。

萧暥赶紧按住他的手。他记得原主的一大罪名就是迫害名士啊!

名士什么人,掌握话语权的!迫害名士,这就是给自己招黑,要遗臭万年的啊喂!

算了,算了,他爱喷就喷吧,本人不跟黑子一般见识。

说着他去拉云越,“看比赛哈。”

云越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主公,他说你是……”

“要说就让他说吧。说说又不会少块肉。”萧暥大度地摆摆手,表示,“爱黑不黑。”

魏西陵凝眉看向萧暥。

他本来已经准备挺身而出跟萧暥死磕,保护何琰了。没想到萧暥竟是这个态度。

魏西陵懵逼,何琰更懵逼。

他原本是打算痛斥奸佞后,大不了血溅当场,以卵击石成全个好名声。结果萧暥不是石头,却是团棉花,又软又酥,骂上去连个回音都没有。

只见他一边安抚着云越,一边嘴里还喃喃着‘不就是个喷子么。别跟他计较哈。’

喷子???何琰在风中凌乱。

魏西陵则是一脸不可描述的表情。

随着一阵如雷的鼓声,萧暥精神一振,嗷,选手入场了!

这一场比赛是难度最低的骑马射靶。

一般沙场来去的将领是不会参加这种在他们看来简直相当于表演性质的比赛的,所以参加田猎的都是诸侯贵族的子弟少爷兵,也就是让他们练练手。

这是一场淘汰赛,一天比赛下来,按照得分优秀者入围,可以参加下一轮的围猎。

萧暥很快就看到了小晋王魏瑄。

那孩子紧绷着一张脸,严肃地就像要上沙场决战。

魏瑄先仔细调试了弓弦,然后探手去拿箭囊,忽然感觉到观众台上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他回头一望。

萧暥赶紧热情地朝他笑了笑,手还比了个大大的V字。

小朋友我看好你噢!

见他这一身鸾凤朝阳殷红锦袍,衬得一张俊脸霞明玉映色若桃嫣,魏瑄登时怔住了,手中的箭囊啪地掉在地上。

北宫皓正好经过他身边,嘲讽道,“怎么?还没上场就吓得箭都拿不稳了?”

魏瑄才回过神来,捡起箭囊,狠狠皱了皱眉,心绪缭乱地背转身去,再也不去看萧暥,还干脆远远走了开去。

萧暥心道:怎么了啊这孩子?昨天不还好好的。好像……又仇恨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