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知论派名宿珐露珊前辈的指导,我和莱依拉分工合作,几日下来进度喜人,顺利脱离苦海恢复人形。
不仅如此,珐露珊还为我们点明一个误区:“你们还是学生,就算提莉斯马上要毕业,论文考核难度还是在学生能承受的范围内。依照选题难度来看,你们完全可以先做一份较为浅显的论文交上去,如果想继续研究,就可以把剩下的当做一个长期课题来做。”
“提莉斯你是想利用沙漠地区机械核心复现在遗迹里见到的天象仪?唔……就目前来看,这必然是一项长期项目,你还差一年就毕业,完全可以把它当做主攻的项目,还可以提前向你的导师申请研究经费……”
珐露珊侃侃而谈,我戴着眼镜,严谨记录下她所传授的关于如何薅院里拨款的经验之谈。
就算现在用不太上,但我是已经确定起码毕业五年内都不打算挪窝改行的,未来肯定很有用处。
我还嘱咐刚入学不到一年的莱依拉:“你先写作业,我来记就可以了,回头给你印一份……记得好好保管哦,珐露珊前辈所说的都是很有用处的干货!”
珐露珊一甩双马尾:“哼哼,教令院这一套从一百年前就没变过,放心听前辈的吧。”
“一百年前的经验放在现在还有用处啊……”莱依拉偏头和我对视一眼,我从她的微表情中读出和我差不多的想法。
不过我们什么都没说,继续埋头该写作业的写作业,该记录前人经验的记录前人经验。
经过珐露珊点拨,我们推翻了本来构架的过于宽泛深入的草稿,从比较好写的本专业方面入手,浅化科技复现的具体流程,总体来说还是有些难度,但确实得心应手了许多。
直观表现,就是地上的废纸团较之前少丢了一半有余。
珐露珊没什么事时也会过来我们这里翻看之前的稿纸,还会给我们带零食。虽说我们之间严格算来是场雇佣关系,她还是位一百多岁高龄的大前辈,不过也在相处中逐渐发展成了朋友。
“你这里还有知论派学生必备的课本,是对知论派有兴趣么?”
论文即将完成,我也忍不住放出些摸鱼本性,放下纸笔和正在翻书的珐露珊闲聊。
莱依拉那个可怜孩子还在上课,现在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
“只是以前想了解一下而已。”我微微一笑,笑容下隐藏着一抹对方无法察觉的凄凉。
当年被艾尔海森从精神到肉/体都体无完肤时,我抱着对培养出这么一号奇葩的知论派的探究心,托赛诺向毕业的知论派学者购买了一套室罗婆耽学院的基础课本,虽然拿到手没一周就在卡维的开导下明白了一个事实——
“室罗婆耽学院不是奇葩的生产基地,它只是不幸被奇葩选中让其成为了它万千学子之一而已,不要对学院产生不必要的误解啊。”
嗯……不过我还是把书都看完了,并且对隔壁璃月很具有美感的古文字升起了一些好奇心,当然,只是好奇心,我是没兴趣深入研究的。
珐露珊合上书,对我循循善诱:“我看了你的废稿,你对机械制作的想法虽然稚嫩,却也有几分意思……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转来知论派当我的学生?”
“比起知论派主打的语言,我更对天空星象感兴趣。”我无奈:“你课程招新不顺利么?”
都这么熟了,珐露珊也没嘴硬,她鼓起脸颊,又因为此举实在不符“高寿”前辈的形象瘪下去:“别提啦,现在的年轻人都被新兴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唉,明明在我们那时候,我选的课题都是最受学生喜爱的呢。”
“因为学生数量不够,经费也没批下来太多。”珐露珊揉了揉额角,“破译字符也好、机关解谜也罢,似乎在如今都不太符合学生选课的主流了。”
破译字符和解谜机关,这些技能放在教令院确实不太吃香,追根究底……大概是因为短短几十年内就兴盛起来的冒险家协会吧。
冒险家说到底是一群富有开拓精神的探索者,提瓦特因诸多历史原因,各类遗迹秘境几乎遍布大陆,其中遗留下的只言片语更是包涵了许多语种。
未知是最能调动冒险家探索精神的饵料,我敢说,知论派某些学生说不定还没一个大陆通用文字不识几个的老道冒险家会解谜。
久而久之,这方面的选题自然也就跟着落寞了。
珐露珊没有轻易放弃,在我们的论文基本完成后,她就回去继续为了招生而奋斗。
论文审核需要时间,我看了看,距离提纳里过来也还有几天时间,忙起来不觉得什么,一发觉有了闲暇时间,积攒的疲惫顿时席卷而来,我放下书本,决定给自己放松一下,出门好好逛一逛。
放空心神,漫无目的,我走过学院长廊,路过卡维所建的亭子,艺高人胆大的徒手爬上圣树枝杈上。
更为茂盛的枝叶在头顶遮下一片阴凉,我居高临下俯瞰半个须弥城,鼻端是树木特有的清淡气息。
脚下的人类蚂蚁一般各自忙碌,一只暝彩鸟喙中叼着谷物落在不远处的枝头享用,我只觉灵魂仿佛脱离躯壳,平淡地望着这一切。
潜意识里,似乎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站在高处,看着人类奔走,鸟雀求偶,松鼠积粮,然后有人嘲弄地和我说……
“坐在那边发呆有些危险,来这边吧,这里的树枝比较结实哦。”
我从那抽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恍惚转过头。
白色头发的小女孩坐在更高一点的粗壮树杈上晃着脚,笑着对我招招手。
我吓得差点掉下去:“你别动,别动!小心掉下去!”
这是谁家孩子啊!家长怎么看管的!爬到这种地方,要是一个不注意就可以开席了好么!
女孩歪了歪头,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手指轻点,清亮温柔的绿华绽放,交织出一架秋千把她托了起来。
“放心,我不会摔下去的。”
我稍稍放下点心,不过还是要以防万一。我手脚麻利地爬到她所在的树枝上,贴在她身边坐下来,这样她如果不注意滑落,我可以第一时间把人捞起来。
“看上去年龄不大,原来是神之眼的拥有者么?”我看着她扬起的小脸,女孩的眼睛很漂亮,瞳孔形状像是盛开的四叶草。
“算是吧。”女孩笑弯了眼,她说话的语调不急不缓,有种有违年龄的成熟感,却毫不违和,“你好,嗯……算是初次见面,我叫纳西妲。”
“提莉斯。”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说‘算是’?”
纳西妲停顿一下,笑道:“因为之前都没有面对面见过呀,我一直生活在教令院,以前因为一些事情没办法出门……不过我有见过你挥着大剑转圈圈的样子。”
看来是以前身体不好,被哪个住在这边的学者父母养在这边的孩子呢……我自动将其所说的见过理解成她从窗外偶然见到过我的意思,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乖,把那种画面从记忆里删掉吧。”
亏我还以为自己练习武艺以免生疏的场所很隐蔽,结果还是被看到了……要是别的招式也就算了,但转圈圈那招……我完全能想象当时面部表情如何狰狞,这种不美好的画面不要记为好!
纳西妲抬手捂了下被摸的头顶,笑容无奈:“好吧。”
她向下望去,笑意渐浓:“这里的风景很好,对吧?透过左边的树梢看去,还能看到远处的建筑呢。”
我依言看去,这边的视野确实比我刚才选择的地方更好,没有树梢的阻挡,卡萨扎莱宫的全貌依稀可见。
那是卡维理想的聚合体,壮观又瑰丽,一如他丰富的内心。
“即使受制现状,人类也总是能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出神明都为之赞叹的奇迹。”纳西妲伸出双手,草元素在指尖勾勒出织绘出鸟笼,笼门一格一格打开,其中的鸟儿振翅飞出,“就像即使肉身受困,也依旧望着蓝天引颈高歌的鸟儿一样。”
不愧是从小生活在教令院的孩子,这么大就能说出富有哲理的话来……而且这孩子对元素的控制力好精细啊,难道是因为以前身体不好不能出门,就只能在房间里构筑东西和自己玩耍么?
我被自己的脑补刀了一手,对纳西妲的态度也更加温柔:“没关系的,你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了吧?从今以后,也可以像自由的鸟一样乘风飞翔了。”
“你说得对。”纳西妲轻笑,随即问道,“提莉斯心中的风是什么样的呢?”
“哎?这种问题应该由蒙德人来答吧……”我挠了挠头,不知道话题是怎么拐到这个方向的。
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就起敷衍的想法,提瓦特大陆上拥有七个国家,与之对应的是以元素为代表的七位神明,其中就有一位蒙德的风之神。
普世对风的解读,无非就是那位神明所代表的自由。
但我被问起这个问题时,脑中最先闪过的是一抹乘风飞翔的蓝色身影。
背后的风环、手中的风球、挥出的风刃。
“风的话……应该是无法定义的。”我笑了笑,“因为无形,所以能成为一切他想成为的样子。”
……
就算听到会有人来接,少女也还是再三叮嘱让她注意安全,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走了后,纳西妲晃了晃腿,抬头看向被繁密树叶遮住的头顶。
“她是这么说的呢。”
短暂的静默,流浪者从休憩的树梢上落下来,一压帽子,熟练地盖住表情:“切,多此一举。”
“想做的事就去做,想见的人就去见,太别扭的话,是会错过世间许多美好的。”
代表智慧的草之神双手交握,温和道:“你明明也一直在关注她,知道她之前在找你,不是么?”
流浪者没有说话,他看着下方,高度所限下蝼蚁一般的人群不住移动,他却一眼能认出走入斑杂色块中的其中一个。
对拥有世界树篡改前后记忆的他来说,久远到可以算作上一世的记忆中,同样有人和他说过一样的话——
“自由是不被定义的,我无法动摇你的选择。所以如果决定了的话……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