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公主拍了拍安泰的肩膀,“五妹妹,你是个聪明人。你也说了,咱们出身皇室,自来便是锦衣玉食,荣贵非常。可这样的尊荣,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如今咱们还好,圣祖皇帝时候便立下了规矩,本朝公主不和亲。你看前朝,多少的公主郡主宗室女,甚至臣子家的女孩儿,都踏上了和亲的路。一朝远离,终身不复归。比起来,我们能长居锦绣繁华之地,父皇在时安享尊荣,便是父皇不在了,只要安分守己,日子总是要比这天下多数人强上许多。五妹妹,世间哪有十全之事呢?享了这天大的富贵,总要舍去一些东西。”
这一套话说得安泰公主都愣住了。
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在心中细细咀嚼康泰公主的话。
安泰公主勉强笑了笑,“大姐姐你说得对。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也是我被困囿住了,竟然显得有些疯魔。”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安泰公主觉得心里头倒是敞亮了些。她大姐姐说得对,这天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叫你将什么好处都占去了呢?总要给人留条活路不是?
安泰公主本来就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心性,被康泰公主几句话点破,笼罩在心头许久的那层迷雾就便散开了去。她只觉得心中清明了许多,起身向康泰公主郑重道:“还要谢谢大姐姐点拨我。”
“那你用什么来谢我呢?”康泰公主含笑,笑容明艳不可方物。
安泰公主将自己白生生的双手摊在康泰公主面前,“我有的,大姐姐也有。那些金玉宝石俗物又怎能代表我对大姐姐的感激呢?不如大姐姐先记着吧!”
康泰公主一笑,也就过去了。
她进宫来,自然不是专程为了安慰安泰阁公主。安慰了一番后,便起身,问安泰公主:“我要去凤仪宫里请安,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自从上次皇帝下旨,令薛皇后闭宫思过后,宫务尽皆掌握在珍贵妃手中,皇后再未出现在后宫众人面前,许多妃嫔,尤其是年轻些位份不高的,甚至因此十分的轻忽凤仪宫。
叫康泰公主说,这目光也都忒短浅了些。无论如何,皇后就是皇后。只要一天没有废后,她就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更何况,薛皇后膝下还有大皇子在。
以康泰公主对皇帝的了解,便是为了长子的体面,皇帝也不会轻易废后。且现下大皇子妃身怀有孕,若是能产下皇长孙,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继续关着皇后了。哪怕宫务不许皇后插手,该有的尊荣是不会减的。哪怕没了掌管宫务的权利,可身为皇后,想要收拾几个低位分的嫔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康泰公主一面想着,一面往凤仪宫里走去。
行至凤仪宫前,康泰公主迎面就碰上了大皇子妃谢氏。
二人彼此见过,康泰公主便看到谢妃虽然孕相尚未显现出来,却已经将宫装都换做了宽松的,腰间也没有再束锦带。只是,身上披着一领看着厚实,却也沉重的斗篷。斗篷有些长,衣襟都拖到了地上。
“大嫂你这是……”康泰公主目光扫过谢氏的身上,十分的诧异。
按说,谢氏如今身孕尚且不满三个月,寻常人家这个时候是不会透露出女眷有孕的消息的。只是,大皇子想抢这皇长孙的虚名儿,早早儿地就把喜信儿报进了宫里来。
谢氏笑了笑,“大皇妹是要去看望母后吗?”
不等康泰公主回答,便又继续道:“母后凤体不适,这会儿也没甚精神,怕是没精力与你说话。皇妹不若过两日再来。”
谢氏出身书香人家,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很是悦耳。
康泰公主是个聪明的人,谢氏话中的意思,她还是能够听出来的——凤仪宫里,薛皇后不知又做了什么。
目光扫过谢氏身上过长的斗篷,康泰公主心里有了底。她与薛皇后的关系本就平平,来凤仪宫也不过是按照规矩来见过嫡母的,既然谢氏这样说了,康泰公主便从善如流了。
“既是如此,我不敢扰了母后歇息,这就回去了。”
颔首一礼,康泰公主与谢氏道别。
谢氏含笑还了一礼,目送康泰公主转身走了。待康泰公主的身影消失,谢氏脸上和善的笑容才收敛了。
她转过头,看了看凤仪宫。红砖碧瓦琉璃顶,凤仪宫在冬日暖阳之下,显得格外的富丽。只是不知为何,那宫墙下日光照不到的地方,阴影弥散,叫人看了凭空就生出几分的寒意。
想到薛皇后方才眼中泛着红血丝,歇斯底里的模样,谢氏在心中叹了口气,愈发坚定了不能轻易叫丈夫见到薛皇后的心——哪怕太子真有过失,那也该是陛下去操心的。她的丈夫是皇长子,身份本就尴尬。若是安分守己,便是看在这重身份上,日后一个亲王的爵位也跑不了。
谢氏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守着丈夫,消消停停地过富贵闲王的日子。
奈何啊,婆婆总不肯死心。饶是被以养病的名义拘在凤仪宫里,听说太子妃没了,也立刻上蹿下跳了起来。
谢氏扶着侍女的手,慢慢地往宫外走着。
没走出凤仪宫多远,便有几个内侍抬着顶软轿追上了她。
“贵妃娘娘听闻皇子妃进宫,特意命奴才们抬了软轿来服侍。”
珍贵妃?
谢氏惊讶了一瞬,就明白了。因代替薛皇后掌管宫务,珍贵妃一向被薛皇后看做是眼中钉肉中刺,尽管礼数周全,每每也在凤仪宫里得不到好儿去。贵妃也有贵妃的骄傲,因此近来珍贵妃虽每日都遣人往凤仪宫送汤送水的,却没有亲身再到凤仪宫了。
自己与珍贵妃关系平平,这位庶母倒关照起自己了?
谢氏立时便知道了,这定是康泰公主与珍贵妃说的。
“多谢贵妃娘娘体恤。只是,宫里的规矩……”
内侍躬身答道:“娘娘说了,这也是为小皇孙着想呢,请殿下不必介怀。规矩之外,还有人情在。”
谢氏便不再多想,点了点头。扶着侍女的手便欲上软轿,谁知她的斗篷太长,一个不留神,鞋子便被斗篷摆挂住了。
谢氏惊叫一声,人就像一旁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