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泉美。
哪怕已经身入黄泉,她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学姐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已经快忘了,自己是怎么认识学姐的了。
那是一个雨天。
地面有些泥泞,肮脏的水坑隐隐发出恶臭。
同学们却围在一个水坑前,笑意盎然。
在笑什么?
或许是在嘲笑我吧?
因为自己正躺在那个污水坑里面。
恶心。
想要离开这里,但做不到。
试图起身。
好痛。
自己站不起来了。
不知道是谁的棒球棒,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腿上。
骨折了吗?
我也不清楚。
当污水漫过我的嘴角,令人作呕的臭味充斥了我的口腔。
我觉得我应该愤怒——但我没有。
我是不是该憎恨他们?
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反抗可以结束这一切吗?
但这样,是不是太麻烦别人了?
就像一个小丑,无论是喜怒哀乐,都像是取悦他人的把戏。
或许自己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他们的笑料吧。
我在污水里露出了笑容,既笑自己,也在笑他们。
或许,死亡才是解脱。
我的大脑不断地冒出奇怪的想法,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
雨,突然没有敲打我的脑袋。
我才发现,一把伞,为自己挡住了雨水。
是一个学姐。
好漂亮,身材也好好,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浑身上下都是学校顶层人物的气势。
她也来踩自己一脚吗。
我闭上了眼睛,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泥水溅入眼睛很难受。
“能站起来吗?”
她的声音温柔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我呆呆地摇了摇头,然后听见了微微的叹息。
她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抱住了自己的腰间。我看见,肮脏的水,污染了她的衣服。
即使隔着泥水和衣服,我也能感觉到她的玉手是多么的细腻。
我站起来了,在她的搀扶之下。
她呵斥驱散了人群,她搀着我去了保健室,她让我换上了她备用的校服。
她是个好人。
我肯定这一点。
但我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
今天免除了凌辱,那明天呢?
我心如空洞,对霸凌已经习惯。
反倒是她善意的救助,才是生活里不寻常的波澜。
“我叫雾山泉美。“她仍旧穿着被泥水污染的衣服,她似乎是把自己备用的衣服给了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所措。
除了开学的时候,好像就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了。
即便被欺负霸凌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叫我“喂!那个!“
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过了一会,我才说出了明明属于我,却有些陌生的东西
“深田……深田稚子。“
“很可爱的名字呢。“她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没有嘲讽,没有幸灾乐祸,只有真诚。
“你似乎没有朋友。”她笑着朝我伸手“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我不知所措,只是无意识地伸出了手。
从那一刻起,我看见了黑暗中,破开云雾阴霾的唯一一缕光。
但实际上,我的处境没有什么改变。
依旧被欺负。
依旧被玩弄。
只是,不再孤独。
起码,会有人来救我。
我在污秽中看见了天使,于是我有了希望。
名为“生存”的动力,就此诞生。
我对学姐抱有情感。
不知道是什么情感。
是爱情?是友情?
我分辨不清楚,因为我从来没拥有过类似的东西。
但我时常会看着流浪狗被人喂食时欢呼雀跃的场景,默默笑着。
自己和那条狗,好像啊。
如果她是我的主人,也许不错?
后来我知道了,学姐的确是学校的是东大的料子?
遥不可及。
高中毕业后,自己不会和她有任何关联。
但最起码,在现在,一个可怜的小狗,有了一个不吝啬关爱的爱护者。
或许,只有学姐会把自己当作一个人。
学姐会和自己聊天,会告诉我她内心的想法。
于是我知道了,学姐有一个暗恋的人。
宗一郎大人。
学姐是这么称呼他的。
当自己初次听见这个名字从学姐口中冒出来的时候,胸口感觉好痛。
就如同,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
是嫉妒吗?
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我对我自己感到惊奇。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宠物对主人有了新欢时的表现吗?
合情合理。
当然,实际上,我没有任何表示。
我害怕,如果自己开口评论,会不会失去她。
所以,我只能祝她幸福。
渐渐的,她离那个男生越来越近。
男生似乎也是年级数一数二的学霸,长相也很帅气。
听说,他也能考入东大。
男才女貌,简直时天造地和。
我觉得我应该快被抛弃了。
但是没有。
学姐带着我去认识了那个男生。
她说,我是她的闺蜜。
男生似乎很惊讶,眼睛里带着一丝难以查明的轻视,他知道我是谁。
自己会不会给学姐降分了。
我有些担心。
但我一想,或许这也不错。
能让这个男生和学姐断开关系,也挺不错的。
然而,学姐似乎察觉了男生的表情,很严肃地要求他朝我道歉。
他照做了。
我才察觉,学姐,不可抗拒地离我远去了。
后来。
我依旧被欺负,学姐仍然会安慰我,只是频率渐渐变小。
我,渐渐回到了过去的境地。
也好,毕竟曾经拥有过了幸福,已经够了。
直到,到了11月。
学校的杀人鬼传言越来越恐怖。
已经失踪了好几个学生了。
好笑的是,当真正的恶魔降临时,那些霸凌自己的不良们,反而全部躲藏起来。
自己好不容易体验到了,不被欺负的正常生活。
一直到12月初,听说杀人鬼逃出了东京,那些不良们才回到了校园。
暗无天日的世界,又回来了。
这一次的光明在哪里呢?
对了,我最近才发现,原来欺负我的不良老大,其实和学姐是情敌。
听说那个不良的家里,是黑道的。
好恐怖。
假期。
心里一直有着不明的忧虑。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离开我了。
学姐没有联系我,或许是她和恋人一起去玩了吧。
直到,那个男生找到我,问我学姐去了哪里。
我意识到了不对。
我连忙找到学姐的家里。
没看见学姐。
学姐的家人告诉我,学姐住院了。
我慌张地找到医院,发现学姐躺在病床上,她美丽的面容上带着狰狞的伤疤,头上缠着伤疤。
学姐告诉我,她被人殴打了。
是那些不良。
我拥抱着学姐,发现学姐流着泪。
似乎不止如此。
学姐的家人很忙,所以我在医院里一直陪着她,
学姐一直在默默流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夜幕降临。
学姐双目无神地凝视着窗外。
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她语气平静地告诉我,她被了。
没有哭,也没有激动,语气很平静。
平静地让我感到熟悉。
就和自己曾经一样。
我开始慌了。
学姐让我离开病房。
我不愿意。
结果学姐大发雷霆,把我赶了出去。
我回到家里,不停地祈祷。
学姐的语气我太熟悉了。
那种平静,代表的意义让我生寒——生无可恋。
第二天。
我的天空里布满了黑暗,唯一的光明隐在黑暗中。
学姐死了。
听说她在病房里,用水果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我哭了很久。
直到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些我在过去刻意遗忘的想法。
或许自己一开始就不逃避,也许会发生不一样的东西。
我对着镜子,露出了笑容。
但镜子里的我,却仍在哭泣。
整个寒假,我没有再出过门。
我告诉学姐的恋人,学姐暂时离开了东京,回了老家。
我清楚,那些不良,会通过他知道这些。
直到开学。
我告诉不良们,我有关于学姐的丑闻,可以让那个男生永远厌恶学姐。
不良头子信了。
让我放学到教室里告诉她。
我去了。
当他们用棒球棍指着我的时候,我露出了笑容。
当棒球棍将要打在我的身体上时,无比锋利的小刀已经划破了袭击者的喉咙。
看着他们惊慌失措,我才发现。
原来这些看似恐怖的家伙,这么弱小。
明明随便一个都可以把我按在地上打,却没有一个人敢和自己对抗。
真是丑陋啊。
他们哭喊着,想要逃离,可门怎么也打不开。
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门窗在那个时候都像钢铁一样坚硬。
但没关系,这对我有好处。
他们看着无法逃离,想要攻击我。
却发现,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机。
我是第一次战斗,可我感觉自己好似熟悉无比。
只剩下了一人。
不良的头子。
她的脚筋已经被我挑断了。
她跪在我面前,不停地朝我道歉。
我笑了笑。
却没有杀她,反而是将匕首送入了自己的胸膛。
我跪着朝向学姐的家的方向。
这是一场祭祀。
我献给爱人的祭拜。
然而,祭拜是需要火焰的。
所以,当我倒下的时候,我点燃了整个教室。
她死定了。
我的呼吸也快断了。
她在火焰中恐惧地看着我,她惊声尖叫。
她指着我,对我如此说道。
“是你!你就是那个杀人鬼!”
是吗?
我不是。
但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东西。
原来如此。
或许是吧。
是的话最好。
最终,我与她共同葬身火里。
火焰照亮了我的世界里的黑暗,
这是我才发现,原来,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光明。
我所看见的光明,不过是包裹好了的黑暗。
但我不后悔。
对我而言,那就是光明。
即便被你骗了,我也不会憎恨你。
学姐大人。
从此,杀人鬼伴随着名为“深田稚子”的少女的死去,而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