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依在道上做生意,给自己规定了太多的条条框框:非欺男霸女者不杀,非作奸犯科者不杀,非残害人命者不杀……
这么算下来,尽管她鲜少失手,也没怎么有买家找上门来。
这次她都恨不得要打破规矩了,可见是被气得狠了。
金铃在一旁听得愣愣点头,末了发出疑惑道:“可是依依姐,听你这么说,那人功夫远高于你,你能杀得了他吗?”
林依依:“……”
虽然是事实,可这也太打击人了。
“我就是过过嘴瘾。”林依依有些丧气道,“算了,往后也遇不到那人了,还是先想办法完成手上这一单吧。”
其实陆文晋这一单,林依依并不是很想接。
陆文晋身为知府,要刺杀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杀他的酬金,就是上千上万两都不为过,可那雇主看起来窘迫得很,能够付得起的酬金只有五百两。怎么看,这都不是划算的一笔。
之所以接下来,一方面是出于义愤之心,那陆文晋的官做得不地道,她看不惯其所做所为很久了。另一方面,她急切需要银钱来给采莲赎身,除了这桩生意,也没有别的主顾上门了。
采莲是她师父的女儿。她的师父也是个杀手,不过当年捡到她的时候,已经瘸了一条腿,几乎接不到什么生意。那个时候,采莲也才三岁,师娘整天嫌弃师父没有本事,本来日子便过得清苦,家里还多了她这么一张嘴吃饭,自是不满,无数次要求师父将她给送走。
可是师父没有同意,坚持要养着她,师娘一气之下带着采莲离开。
半年前,林依依才得知师娘已经离世,而采莲也被卖入花月楼。
那个时候师父虽然早已离世,不过念及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林依依是怎么都不忍心让其唯一的女儿沦落风尘之地,是以下定决心要将人给接出来的。
接了眼下这一单后,林依依便让金铃时刻关注着陆文晋的消息,可是他那人不是一般的惜命,到他跟前的人,不是心腹便是经过了层层的筛查,寻常人根本就很难接近他。
就在她为此犯愁的时候,采莲那边托人送来了一封信。
“依依姐,采莲姐姐在信上说什么了?”金铃好奇得问。
林依依阅完信后,眼中带了兴奋之色,道:“三日之后,陆文晋在府中设宴,宴请从京城而来的贵客,特意邀了花月楼的几位姑娘进府献舞。采莲说,到时候我可以扮做她的婢女跟随前往陆府。”
“这可是个接近陆文晋的好机会,只是有些太不凑巧,你身上还有伤呢。”金铃有些担忧,本来刺杀陆文晋便困难重重,这带伤前去,别完不成生意,反而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不是还有三日的时间吗?”为了不让金铃担心,林依依道,“有这几天的功夫,我身上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陆文晋不好接近,这次机会她必须得把握住了。
……
三日时间恍然而过,林依依的伤虽然并未养好,但不想错过这个接近陆文晋的好机会,她还是在约定的时间前往花月楼去见采莲。
采莲正躺在床上,见她前来,忙让婢女翠儿扶着她起身。
少女脸色苍白,虚弱无力,一看便十分惹人怜惜。
“你这是怎么了?”林依依上前,关切得问道。
采莲柔柔一笑,“昨晚可能窗户没关紧,吹了些风,感染了风寒。”说完,她又咳嗽了两声。
林依依暗道采莲的身子还是太弱了,稍微吹些风就生病了。要知道如今是夏日,晚上屋中本就闷热,大多数人要不通风还睡不着觉呢。
“既然你病了,那晚上陆府的宴会,要不就不去了吧。”林依依道,虽然错失接近陆文晋的机会挺可惜的,但她也不能不顾及采莲的身体情况。
采莲抓住她的手,道:“秦妈妈还不知道我病的这么严重,要是知道我去不了,过后肯定要收拾我的。依依姐,要不然你就替我走这一趟吧。”
“这能行吗?咱们两个的面容差距甚大,这让人一看就会露馅的啊。”林依依道,她本以为自己扮的是个婢女,一般人根本就不会注意个婢女的容貌,她只需要用脂粉掩盖一下面容即可。
可谁知道采莲这竟然出了岔子。
采莲虚弱一笑,道:“依依姐有所不知,因我还未挂牌接客,今晚的献舞,秦妈妈允我带着面纱前往,省得被一些狂狼的男子看了容貌,招惹是非。”
林依依沉吟,既然不会让人看见脸的话,那应当没什么问题。
“也罢 ,我便替你走上这么一遭。”
采莲感激道,“依依姐,谢谢你这次肯帮我。”
林依依道:“跟我不必言谢,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时辰快到了,依依姐你先去换上我的衣衫吧。”
林依依才收拾好,便听到秦妈妈在外面催了。
“采莲,陆府的马车在外等着了,你赶紧下来吧。”
“这就来。”林依依压低声音回了一声,看了眼采莲,道,“那我走了。”
采莲关切道:“依依姐小心。”
秦妈妈正在花月楼门前送着其他几位姑娘上车,看到林依依下来,拉过她来嘱咐道:“陆府献舞可得小心一些,若是出了差池,小心你的皮。”
林依依连忙应下,心叹果然采莲的日子不好过,只盼这次能够得手拿到酬金,从而将采莲从花月楼里给接出来。
她登上车,跟着花月楼一行人往陆府而去。
她们是从侧门进的府,陆府的婢女在那等着,接到她们后,便将她们带向水榭的花厅,也便是今晚宴客的地点。
远远得,便能看到花厅中的情形了,室内灯火通明,陆文晋坐在主位上,其余宾客分列而坐。众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好俊俏的公子!”林依依身旁的姑娘惊呼一声。
其余人也连忙去望,口中赞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风雅绝伦的人物呢。这便是今晚知府大人的贵客了吧,瞧着咱们晋城有名有姓的大人物都来了呢。”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林依依原本不屑,去打量那所谓的贵客。
时人以左为尊,左一左二的位置正坐着两名年轻的公子。
一人一袭白衣,懒懒斜坐,修长白皙的手指轻点着桌面,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另一人则穿着艳丽的紫服,手上一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得扇着风。
就这么看来,真有几分风流俊雅之相。不过在看清那白衣公子的面容之后,林依依心头一震。
竟然是他!佛光寺的那个瘟神!
陆府的管家陆忠这时从里面出来,等林依依一行近前,低声嘱咐道:“今个儿来的可是知府大人的贵客,一会你们可得好好表现,千万不要怠慢了客人,做得好了,知府大人有赏。还有,如果你们能有本事让贵客看上,那你们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闻言,旁边的几位姑娘兴奋得跃跃欲试。
林依依却没多少喜意,佛光寺那晚已经被这个瘟神坏了好事,但愿今晚这一趟,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陆忠又回到堂中,低低对主位上的陆文晋说了句什么。
陆文晋对谢明叡和萧朗逸二人笑着道:“为给两位公子接风洗尘,下官特意请了花月楼的女子进府献舞,眼下人已经到了。”
萧朗逸一合扇子,忙不迭道:“既有佳人献舞,还不快快有请?”
陆文晋应了,看向自己身旁的管事点了下头,那管事领会到他的意思,又给了角落处的乐工们一个手势。
紧接着便是一阵乐起,花月楼的姑娘们已经开始摆弄姿势。
“采莲,你还愣着做什么,该我们上场了。”
林依依连忙回过神来,将右手水袖搭在左臂处,跟随众人一块上前献舞。
一曲舞罢,林依依只觉自己左肩的伤处又在泛疼,眉头忍不住蹙了一下。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射来,林依依去望,正是那个瘟神不假。
她心中一凛,忙将露出来的痛意压下。
这时,萧朗逸拍着手,口中赞道:“好舞,比起京城里的胭脂醉,也是不遑多让啊。谢三,你说是不是?”
谢明叡微微眯眼,手指叩着桌面,道:“这晋城风月,确实有些意思。”
“两位公子喜欢便好。”陆文晋脸上笑意加大,对着场中花月楼的姑娘们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为在场诸位斟酒?”
陪酒的活,花月楼的姑娘们自然是做惯了。当下便有两名姑娘往谢明叡和萧朗逸身边凑去,其余人见位置被抢,暗恼自己行动慢了,只好不甘得去寻其余的宾客。
林依依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便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了,这时她的袖子便被人拉了下。
回身,只见陆忠指了指上首的陆文晋,悄声道:“采莲姑娘,你去知府大人那。”
林依依心中一喜,移着步子过去,才待落座,便见谢明叡将欲往自己身上贴的女子一推,道:“庸脂俗粉的,本公子不用你来伺候。”
陆文晋的动作一顿,笑问道:“不知谢公子想让哪位姑娘作陪?”
“我看上谁,陆大人便让谁来陪我?”谢明叡漫不经心得整理着自己的衣袖。
陆文晋忙道:“这个自然。”
谢明叡笑了起来,抬眸,看向林依依,伸手指道,“那便是她了。”
林依依心中一慌,这个瘟神,又打算坏她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