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林迪主动来和他们交上朋友之后,他们在学堂时便会三个人一起吃饭聊天,这天吃午饭的时候,林迪将自己家里的事情告诉了林郁和徐志文。
林迪虽是上林村人,也姓林,但是他却不是林氏一族的族人,大概是他爷爷那辈才来上林村定居的,开始时家业还可以,家中也只有林迪父亲一个孩子,便下狠心准备供出个读书人,改换门庭,他父亲书读的确实还可以,就是身体不好,渐渐地读书的钱和药钱就把他们家掏空了。
当时已经考上童生的林迪父亲,想要最后努力一把去参加院试考个秀才,这样家里境况会好很多,没成想一去就没回来,人在考场上染了风寒,出了考场没两天就撒手人寰。
林迪家里收到传来的消息,一家人都崩溃了,爷爷奶奶一下子就病倒在床,整个家里里外外就剩林迪母亲一个人还顶些用,她是个坚强的,操持了丧事,还寻了大夫给两位老人看病,两个老人最后也没熬过去,相继走了。
最后,这家里面就剩下当时仅有三岁的林迪,和林迪的母亲。林迪的母亲并没有改嫁什么的,而是自己一个人带着林迪生活,日子过得贫寒。
或许是林迪父亲生前说过的那句‘迪儿以后定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肯定比自己还厉害’的话,一直被林迪母亲记在心里,她舍不得吃喝,偷偷攒银子,终于在林迪八岁这年将林迪送来了学堂。到如今已经一年时间读下来了。
由于家贫,林迪每日仅带一个杂面馒头当作午饭,所以他不好意思在同学们面前吃,都等到同学们吃完之后,才会到食堂来装一碗热水泡着馒头吃饭。
知晓林迪的事情之后,林郁和徐志文都很是心酸,林郁稳得住仅是心里面多了两分想法,徐志文就不行了,直接眼眶就红了,还一直用手拽着林郁说,“林郁,林迪太可怜了,天天中午就啃一个馒头,怪不得都不上茅房。”
前半句还正常,怎么后半句就变味了呢,林郁被他弄得好气又好笑,‘啪’一下把他拽着自己衣服的手给打下来,转过头对林迪说,“我瞧着你天天吃馒头也不是个事儿,我们小孩子要吃饱才能长个子,我们两个把菜分给你,你以后就不要拒绝了,你看我们现在都是好朋友了,应该相互帮助。”
林迪摇摇头,“林郁,我同你们交朋友不是为了蹭饭,正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才更加不能占你们便宜。”
这话说的林郁和徐志文情不自禁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写着无奈,‘唉,这正直不知变通的小书呆!’
暂时说不通,林郁只好将这件事放下,专心学习,这段时间,他已经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全部学完了,不过这学完仅仅是指会背会默写,这每个字每个词每个句子背后的含义,还是没有掌握好的。
先生也是见林郁学字学得快,不需要靠字义去记忆,所以就先将这三本书的字一股脑全部先交给了林郁,让他把书先背下来,字全部认好。
现在初步计划完成了,林郁不知下面先生准备如何教导自己,不过最多也就等到下午上课,到时先生定会告知他。
果然如林郁所料,下午的时候,先生将林郁教叫到书房来聊他之后学习的事情。
先生同林郁说,“如今你已经将‘三百千’上的字都学会了,我考虑了许久,决定先不由我来给你讲注释,因为我自己也仅仅就是童生,害怕由我来教你之后,我的理解局限也就成了你的理解局限,会影响你之后的科举考试。”
林郁说,“先生,若是你不教的话,我怎么学呢?”
先生拿起桌上准备好的三本书递过来,“我琢磨出一个方法,我们可以先试试看,我这里有收藏的三本做好注释的三百千,乃是我以前在县学的同窗赠与的,那同窗非常了不起,科举考试中过关斩将最后考中了进士,他也是我们德安县建县以来第一个考中进士的人,我有幸与他同窗,并且同窗情谊深厚,这三本书是他去府城读书之前留与我做纪念的,上面记满了他自己对三百千的理解。你若好好研读,必定受益匪浅,可以打上一个牢固的基础。”
林郁有些犹豫,“先生,这三本书对您来说,意义非常,现在您将它们交给我,我受之有愧。”
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何愧之有?是我对你抱有厚望,才会将它们给你,想当初,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师兄,我也想用这种方法教他,可是实在无法实行,因为他如同一般的学生一样,都必须我先讲解含义,才能将字句记在心中,待到字认全了,这对于书中知识的认识也就定了型,再来研读我同窗留下的书用处也不大了。如今我终于碰到了你,你能够施行我的想法,这三本书终于发挥了最大的用处,我高兴还来不及。你无需多想,好好学习,以后给先生考个进士回来,先生便再开心不过了。”
林郁只好接过书,然后郑重地给先生鞠了个躬,“先生,我必定不辜负您的厚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先生乐了,“你这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得好,以后我也拿这话敲打敲打其他学生,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林郁自己一激动嘴瓢把上辈子伟人说的话给秃噜出来了,正想着怎么解释呢,先生自己转了话题,便赶紧问先生,“先生,您还有何事需要叮嘱我的?”
“是这样的,我瞧着你平常默写的东西,这字虽然都写对了,但是那书法实在不敢恭维,要知道科举考试时,全部要求学生用楷书答题,务求工整。若是哪个考生字写得难看,即使满腹经纶,也注定会名落孙山的。你得下苦功夫把你的字练好。”
林郁一听先生实在说自己的毛笔字,顿时有些脸红,自己写的字着实不堪入目了些,林迪就不用说了,就连徐志文,字写得都比自己好,虽说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人小,胳臂使不上劲,但绝大多数还是怪自己上辈子根本没接触过毛笔字,从来没写过,怎么会一上来就写得好,确实要多练啊。
不过,林郁紧接着想到家中并没有可以临摹的字帖,买的话也不知应该买哪种,还是要先咨询一下先生
林郁便问先生,“那先生可有书贴推荐,我看徐志文还有林迪他们练的字帖都不同,我应该练哪一种呢?”
先生思考了一番,站起来去自己书架上取了一薄册走过来递给林郁,“这是一份颜真卿的《颜勤礼碑》字帖临摹版,他是颜真卿书法大成时期的佳作,用笔横细竖粗,方圆并用,雄健有力,看上去端庄豁达、雍容大方。若是习得几分,对之后的科举考试大有裨益。我记得当时我那同窗也是习得颜真卿的颜体。”
林郁没想到自己就问了一句,先生又送了份字帖给自己,这字帖看上去质量还很好,肯定不便宜,这让自己怎么好意思,一共交了三两银子束脩,却要拿先生这么多东西,想想就不自在。所以林郁赶紧摇摇头说道,“先生,我不能再白要这字帖了,您已经告知了我名字,我回去之后让我爹去镇上书店买回来就可以了。”
先生没管林郁的推辞,直接把字帖堆到林郁抱着的三本书上面,然后才说,“你小小年纪,琢磨这么多做什么,若实在不好意思,等到你父亲为你买回来新的之后,你再将这本还我就是,没买到之前你就拿这本练。”
林郁只好点点头接受了先生的好意,甚至还延申了一下,那就是自己可以抓紧时间将那三本书学透,到时就可以将三本书还给先生了,毕竟这三本书对先生来说意义非凡。
先生要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便冲着林郁挥挥手,“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快快回教室学习吧。”
林郁便说了一句,“那先生我就先回去了,谢谢先生的书,我肯定好好学好好练,不辜负先生的厚望。”
弄得先生在书房里面直嘀咕,‘林郁这小子嘴巴这么溜,话一套套的,若真能考中做官,肯定能混得风生水起。’
林郁不知道先生在背后念叨他,他抱着书走回教室坐到自己位置上,徐志文立刻就把脑袋伸过来,“先生找你做什么去了,这些是什么书?”
林郁把字帖翻开给他看,“先生叫我过去,给我吩咐课业啊,呐,就比如说,这字帖以后得一天练十遍。”
徐志文惊呆了,“我的天啊,你得罪先生了?这么厚,你一天要练十遍?这一本估计得一千多个字吧?太吓人了!”
林郁就是逗他玩呢,真要一天写十贴,那就真的不眠不休不干别的事情也写不完啊!结果徐志文这傻小子还真能相信,林郁只能默默地为他的愚蠢掬了吧辛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