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狗屁不通

“你……无法无天!”老爷子有些萎靡了。

秦筱是他的软肋。

更何况,这和和气气的小伙子,怎么忽然这么暴躁?

加之……

他也懂道理,回想起昨晚见到瑞提亚的孕相,知道自己这事儿又做差了。

可老东西爱脸面。

他三十岁就当了厂里的技术骨干,三十八岁成了副厂长,后来一路顺风顺水,再到退休,厂里的中高层都是他带出来的徒弟,几十年如一日,他就是厂里的王者,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啊。

“我还就不信你能胡作非为。”

李钦深吸一口气:“不是我胡作非为,您老总要讲道理吧?您一声不响说来米国就来,我大老远带俩孩子去接你,你一句谢谢都没有,这都不说了,您是长辈,我让着您,可您非要蛮不讲理,我实在没辙。”

大爹也气鼓鼓的,但还是拉了李钦一下,对秦老爷子道:“老大哥,我那侄媳妇真快生了,你这样真不行……要不然,我们给你开个酒店吧。”

这一下,老爷子真是骑虎难下了。

老脸臊红。

这是别人家,主人家赶他了,他能留?

更何况,他习惯了倚老卖老,从没被人反驳过,他心里门清,孙女在米国有这么一家人照顾着,肯定是好事。

昨天他刻意撒泼,都验证过了,这家人是个好的。

可如果真翻了脸,秦筱第一个就不乐意。

眼看他不吱声了。

李钦绕开就走。

大爹心下叹了一声,知道总有个人要唱红脸:“老大哥,真不能这样啊,咱们和和气气的行不行?我们一家都喜欢筱筱……更何况,你希望筱筱周六周日一个人呆在学校?”

“我,行,我错了。”他将头低下,闷声认错,那声音都在发颤,显然这样的举措对他来说有多么艰难。

大爹见好就收:“不是谁的错,就是说,咱们都是朋友,同在异国他乡,那得相互照顾……走走走,咱爷三吃点早饭,我带您老去筱筱学校看看,你还没去过她学校呢。”

有人说软话。

老爷子也觉得没那么臊了。

饭桌上,大爹给李钦使了个眼色,李钦也缓和了一下:“老爷子,刚才我酒没醒,有点冲动了,您老别介意,咱吃了饭进城去学校,转完了等他们下课,在学校吃午饭,再去超市买点东西,晚上再好好喝几杯怎么样?”

提到喝酒,老爷子两眼放光:“昨晚的都喝完了?这会儿要不……咱仨回回酒?”

李钦怕了,大爹也不知所措。

老爷子嘿嘿笑道:“酒量不行啊,我给你们说,早上起来稍微喝点,就没那么晕了。”

李钦是不可能喝得,等会要开车。

最后大爹陪着喝了一两,老爷子也没酗酒,见好就收。

去了学校。

到处看看,老爷子很开心。

即便一口一个资本主义不可靠,但孙女能出国留学,他还是很高兴的,更别提这校园的规模,一看就比国内强多了。

等中午。

林雅菲和秦筱赶来,在食堂吃得饭,也让老爷子看看学校伙食,没让他孙女受委屈。

“晚上想吃什么,我们等回去带老爷子去超市。”

“整点刺身怎么样?”林雅菲提议。“咱们不吃,我嫂子肯定吃不了。”

“行!筱筱呢。”李钦又问。

老爷子开口:“我来做,有没有小龙虾?筱筱爱吃我做的油焖大虾。”

这算是热城美食了,湖江省的小龙虾向来挺出名的。

不过小龙虾还真不好搞。

老米不吃这玩意,嫌麻烦肉又少,超市没得卖。

李钦说完。

老爷子有些不高兴,觉得没能让孙女开心。

大爹道:“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在超市动作快点,趁着半下午的功夫,去老鼠溪钓,清水小龙虾,吃个新鲜。”

“行啊。”老爷子一拍即合,着紧问道,“这地方还能钓?”

林雅菲嘟嘟囔囔:“小龙虾是入侵物种,您真以为是您老家的啊。”

老爷子又被噎个半死,李钦连忙圆场:“行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有本事你晚上别吃?”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啊。”

有过早上的遭遇,老爷子又一次忍了。

他还真怕被赶走。

所以说,人啊,还是得治。

过度忍让是不行的。

现在这老爷子不就学会做人了?

从学校出来,三个老爷们就去了超市,补充一些食材,秦老爷子还看了看白酒货架,惊奇道:“这里还有白酒呢?”

“肯定啊,不然昨晚咱们喝的啥?”

“我以为你们从国内带的呢,这次来的匆忙,要不然……我从酒厂拿几瓶四十年原浆过来,那可是我的宝贝,我年轻时候亲手酿造的。”

旁人说什么几十年原浆,听一耳朵就完事儿了,不用当真。

酒厂的水很深。

真正在厂里干过的都知道,几百块的酒,说不准还没几十块的好,价值只存在于外包装。

可秦老爷子这么说……

那就厉害了。

三十多岁亲手酿的,保存至今,那可是珍品。

“可惜了。”大爹啧巴一下嘴有些馋。“真想尝尝啊。”

秦老爷子听了很受用,也总算明白了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好处,和和气气的不就挺好?

“不可惜,等我回国了,给你们邮寄,咱老爷们,一个唾沫一个钉。”

到家。

大爹找出装备。

三个地笼,两根鱼竿,又从冰箱拿了些猪肝就出发。

老鼠溪前三人下钓。

秦老爷子环顾四周:“还没到处看看呢,不过就凭这山这水,你们家是个好地方啊。”

“明天就带您到处转转,骑马也好,还能去俱乐部打靶。”

“打靶?真枪啊?”

“那还能是假的。”

老爷子又犯病:“哼,难怪米国乱,不是没道理的。”

李钦和大爹对视一眼,也不接茬,这几个小时接触他们都搞明白了。

别跟老爷子抬杠,那就一准没事。

只要话赶话上,老爷子就是咬钩的黄鳝,松口都算他输。

这个季节其实不对劲了。

十月底的俄勒冈,气温比较低。

龙虾是有,不过个头不大,原生环境下,有完整的生物链和天敌在,所以没有到泛滥的程度。

但收获肯定是有的。

忙活一下午,大爹吊了三条淡水鱼,老爷子用猪肝抄网搞上来了四十多尾龙虾。

最后一收地笼,三人全笑了:“今晚就吃小龙虾大餐,管饱啊。”

吊钩抄网都没出大货,三个地笼满满当当,而且还有不少大个的。

“有孙子就有爷爷,咱们这是抓了一个大家族回来。”

相处下来,磨合很快,爷三有说有笑回家。

大娘和瑞提亚早就回来了。

听说三人去钓鱼,就没有过去打扰。

这时候一见。

似乎关系融洽不少,她们就放心了。

老爷子找了个小板凳,到房子外面收拾龙虾,李钦赔瑞提亚则去溜了溜红翎。

红翎肚子也很大了,临产期相近,最近不爱动,全靠人溜。

六点半出头。

噪音制造者GTR出现了。

秦老爷子看着那车子回来,抬起胳膊堵住耳朵,等着熄火后才埋怨起来:“我说林丫头,你这车是不是坏了?赶紧送去修修吧,别半路出啥问题,把筱筱害了。”

林雅菲哭笑不得:“是是是,我这车就是坏了,声音大,还不走,您老目光如炬啊。”

“那可不咋地,我开东风大卡的时候,估计你爸还没出生呢。”

“我……%¥#@!”

李钦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赶忙将林雅菲拉走。

秦筱也抱歉的给了林雅菲一个眼神,然后陪着老爷子在门口收拾龙虾。

“哥,你干嘛拉我。”进了门林雅菲就埋怨道。

“行了,大家互相忍让好不好?我们这一天都说好了,大家和和气气的,而且我跟你大爹总结了经验,只要不抬杠,顺着他意,其实老爷子没坏心眼。”

“是是是,七十岁老爷爷能够有什么坏心思呢?”林雅菲赌气一句,窝在按摩椅上玩手机去了。

大爹大娘微微摇头,倒是看一眼窗外的景象,觉得画面挺唯美。

前提是不去想老头子的臭脾气。

龙虾收拾完。

秦老爷子回来烹制。

真别说,人家还有两把刷子,不一会儿就香味四溢,一家人口舌生津,全都守在厨房门边期待着。

老爷子一回头就乐了:“哟,都是馋猫啊!成,捡几个去尝,我还做了五香的,等会让小提也吃两个。”

小提?

一群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瑞提亚听出是在叫她,笑着道谢:“谢谢。”

用的还是汉语。

让老爷子有一阵好夸:“对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成了咱华人媳妇,就得学汉语。”

林雅菲快笑抽了,啃着龙虾钳子也封不住嘴:“咯咯咯……哥,你是鸡啊,还是狗啊?”

我是你爹……

如果大爹大娘不在,李钦就要爆粗口了。

然后拉着瑞提亚走远,才不跟这群奇奇怪怪的人混迹在一起呢。

晚饭上桌。

整整三大盘龙虾,装盛的器皿是烤炉的烤盘,每一个都堆成了小山。

瑞提亚看着出奇,身为米国人,却没吃过小龙虾。

李钦给她拨了一个塞嘴里,她眼前发亮:“很美味,为什么我原来不知道这东西?”

“小提闺女说什么?”秦老爷子看到那副惊艳的表情,着急等待回馈,他就是喜欢被夸。

又或者,喜欢被崇拜、肯定。

就如在酒厂,一群后辈品尝他勾兑的白酒,总会惊为天人。

秦筱道:“嫂子说特别好吃,但是她奇怪为什么原产米国的东西,自己竟然没吃过。”

这个答案,老爷子给不出来,却也不妨碍他自吹自擂:“我这配方,是原来地区宾馆大厨研究出来的,现在前江那些个排挡、夜市,都是曾孙辈儿的,剽窃出来的味道,不足我这三成功力。”

这番话。

大家竟然不能否认,包括林雅菲也乖乖闭嘴,因为……

真TM的好吃!

小龙虾上世纪二十年代进入中国,最早是用来做饲料,后来泛滥野生,才被发掘烹饪。

所谓的地区大厨……

当年很多城市都还是地区、行政专署,地区宾馆大厨的分量就甭提,能作为一个菜系的代表。

所以这配方,一个字绝。

米国人不会吃,只能说历史短暂,从茹毛饮血的时代过来才多久?

就算他们的老祖宗在欧洲……除了法国人追求精致一些,英国饭菜是出了名的难吃。

李钦对瑞提亚道:“小龙虾米国人也吃,有些州还有相关的吃小龙虾的节日,不过味道做的不如这个,外加上很多人嫌麻烦吧。”

说着。

他又拨了一个给瑞提亚。

秦老爷子喊道:“让提闺女自己吃,得嗦头,嗦那个味,你这样吃是没灵魂的。”

林雅菲哈哈笑道:“这次我占老爷子,能别秀恩爱了吗?我看得快起鸡皮疙瘩了。”

“你嫂子怀孕了知道不?”

“怀孕不能拨虾?”

“滚。”

“哼!”

瑞提亚经过李钦的翻译,自己尝试了一下,吃得眼神越来越亮:“下次可以让吉娜来尝尝,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她肯定会喜欢。”

大娘道:“哎,少吃点,孕妇还是不能吃多。”

老爷子又道:“放心,我特别煮的时间长,拿锅盖盖上,闷了很久,寄生虫的问题别担心,如果实在不放心,就当我没说。”

大娘无可奈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瑞提亚的确没吃多少,她饭后还有水果,营养品需要摄入,不敢吃太多。

等几个女人吃饱喝足,爷三又开了白酒。

这次是大爹的药酒。

秦老头评头论足:“这酒入口还行,只是没后调,不是说被药味填满了,这酒本身就不行,你们放心,等我回国,一准给你们邮寄一些好酒。”

对酒,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大爹不敢反驳。

喝着聊着……

就说到国营工厂的事情。

这算是一个共同话题,能聊的东西太多,满满的是回忆。

李钦喝得差不多就撤了……

昨天就喝多了,幸好没说胡话。

今晚就算了。

保持清醒很重要。

书房里,瑞提亚正在做一份资料,李钦询问后才知道这是工作交接的东西。

产假肯定要休,她最近已经不去代课了。

不过职位还在,孩子生完,该上班还得上。

“李,你要用书房吗?”

李钦点头:“你要不用,我就写点企划,最近打算做一个新项目。”

瑞提亚对生意上的事情从不好奇,说去看会电视,等他一起回房间休息。

她刚走。

李钦电话响了……

一看是张大少,李钦提起了兴致。

“虎骨酒的事情我想换一个法子做,不写明是虎骨酒,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

张大少当然明白牵扯到动保问题限制多,“不过,检测不会出问题?”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在当地有人。”

“哈哈哈,亨利是吧?行,那我就把技术员资料给你发过去,你看着面试,基本不存在问题……”

收到资料,李钦还加了几个技术员聊了聊。

后续又传真来许多兴建酒厂的设备资料。

眼看时间不早,李钦就出了房门,与瑞提亚上楼休息。

第二天早上。

李钦扶着瑞提亚下楼。

走到饭厅,就看到秦老头捧着一叠资料翻看着,李钦还觉得奇怪呢。

秦老头见到他忽然笑了:“你打算做酒厂?你这些资料根本狗屁不通!”

卧槽!

你看我文件?

李钦正想发火呢。

那资料是放在书房的。

这老头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可话到嘴边,看到秦老爷子鄙夷的笑容,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错过了重点——

等会儿!!

酒厂大神就在自己面前啊。

我TM找得哪门子技术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