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在西川城的商号只设了一家,说是商号,不如讲是一处落脚点,里头一南北杂货随意摆着,进来的人并不多。
南北杂货铺二楼上,腾出来做了会客室,收拾的干净整洁,此刻正在招待贵客。
曹云昭今日来访,九爷坐在那里正陪他喝茶说话,瞧着有心不在焉。
曹云昭道:“你若是觉得喝茶没什么味道,不如我们改成喝酒?”
九爷兴致缺缺,看了半推开的一扇木窗道:“没什么意思。”
曹云昭道:“两个人确实没什么意思。要不然这样,我可以再找些人来,听说西川城里也有不少士,前两日不是还有人跑去专程拜访了老师吗,你包个场子,咱们热热闹闹喝一顿。”
九爷转头来,挑眉道:“你今日来求我办事,为何是我包场子?”
曹云昭道:“因为我求的就是钱,我没钱,当然要你出。”
“那你呢?”
“我作陪。”
九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曹云昭坐在那不肯走,还在游说老同学投资自己事业,见说了半天对方并未听进去多少,就开口道:“我出国之前把小公馆里许多人托付于你,听说不到三个月尽数遣散,白九,你既给了她们遣散费,不如也给我一,一家人整整齐齐才好。”
九爷:“……”
九爷:“你还要不要脸?”
曹云昭:“不要了,我就要所学校,要个书局。”
若不是这人一身正气,面『色』坦『荡』,九爷简直看不出这是来伸手讨钱的。
九爷本就要在眉山设厂,曹云昭立刻就接揽下来,一脸高兴道:“那不如就办职业院校,‘寓教于工’,学生们学了技术顺便你也能招揽到熟练的工人,如何?”
九爷道:“先做调查,建厂一事我留两个人跟你一起去眉山看看。近日染厂订单加大,有机器也不好运输,还需从长计议。”
曹云昭家世不同常人,只听他这一句眉头就拧起来,低声问道:“怎么突然多了染料,真要打起来了?”
九爷微微拧眉,了一会才缓缓摇头:“我也不知,既扭转不了,也只能提前做打算。”
曹云昭叹了口气,北平那边已吵得不可开交,光是换任就过了两届总.理,他家中父兄虽还混迹官场,但也没有之前那般强势,恐怕家里也是提前得到了一什么消息才把他送来蜀地避一避风头。只是曹公子远道而来,空有一身留洋学来的本事,却无施展,他上任之处一穷二白,和蓉城府、西川城自是没比,加上他是外地来任职的,只能到处寻些老关系,为百姓做实事。
曹云昭苦笑道:“我请不来你这尊财神爷,若是厂开不成,届时还求你只当做做善事,开家学校也好。”
九爷沉『吟』片刻,道:“段时间家中几位老人南下,正想寻一处风景好,道路也便利的地方住下。”
曹云昭眼睛一下亮了:“那来我这里罢,既是入川,去了别处也不如我这里稳妥。”
九爷点头:“我也是这般想。至于你刚才说的学校,祖父喜欢小孩儿,也同你一般重视教育,我现在可以给你支钱办两家孤儿院,再开一所小学。”
曹云昭连声答应,对他道:“你放心,我一定代你好好照顾家里人。”他又问道,“白老他们来这里住多久?我也好着人安排住处。”
九爷:“说不准,总归还是要回北地的,不用太铺张。”
九爷写了一张支票给他,又把提前准备下的几台书局所用的机器一并送给了曹云昭,曹云昭认认真真写了一张借条给他,落款签了自己字,还盖了公章。
九爷看了一眼,叮嘱道:“记得算上利息。”
曹云昭:“……你还贪这点小钱?”
九爷:“我手头也紧。”
曹云昭不信,追问道:“你钱花哪里去了?别告诉我你要买下半坐西川城啊。”
九爷:“天要下聘礼。”
“难怪。”曹云昭点点头,很快又一个激灵反应来,“你,你这是……你给谁下聘?”
九爷低头喝茶,淡声道:“还能有谁,我身边这么多年,也只他一人。”
曹云昭啧啧两声,看向白九的时候眼神都不同了,转念忽然想过来:“你祖父南下,不只是因为北地的事儿?”
九爷奇怪看他:“当然,我既要下聘,家里长辈自然应该在场。”
曹云昭这会儿看着老同学,已经不是一尊财神这么简单的了,简直像是冒着金光,他搓了搓手问道:“那个,小谢当真是贺东亭的儿子?”
“是。”
“嗳,白九,你觉得贺老板有没有可能在眉山也开一家公司?”
“……”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了解你岳父,那等小谢来了我问他就是。”
曹云昭一心想要搞建设,兴致勃勃地坐在会客室,更不肯走了。
白九在这,只要他守着这位,还发愁等不来谢璟吗?
谢璟很快找来白家商号,进来之后,商号掌柜立刻笑脸相迎,招呼他道:“谢管事,九爷在楼上呢,您这边请。”
谢璟跟着上去,边走边问道:“今天来客人了?我瞧见外头有马车。”
掌柜道:“谢管事好眼力,曹公子来了,正跟咱们爷在楼上说话。”他瞧了左右,压低声音小声跟谢璟说了几句,他也是东院出身,自然知道什么都不必瞒着谢璟。
谢璟听完略微点头,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去忙,我自上去就是。”
掌柜在一旁毕恭毕敬,拱手站在一旁送他上楼。
谢璟上去之后,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曹云昭在讲话。
曹云昭一脸惊讶之『色』还未退下,话都只来得及说了一半:“你在沪市做的那些事,想好怎么跟小……小谢来了?”曹公子硬生截了半句话,故意做出一脸惊喜道:“我刚还跟白九说呢,今天我做东,咱们难得见一回,不醉不归。”
谢璟走进去,坐在一旁给九爷和他续茶,神同以往一样:“曹公子既来了西川,就是客人,哪里有客人做东的道理,我请你喝酒。”
曹云昭竖起大拇指,看看白九又看看谢璟,真心实意赞道:“还是你大方。”
谢璟挨着九爷,对刚才那句话有疑『惑』,试着问了两句,曹云昭倒是很想说,但刚一开口,就听见一旁九爷咳了一声。
曹云昭有遗憾,但满目慈爱看向谢璟,着道:“两日你就知道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谢璟听不懂,但曹云昭也不是那么容易透漏口风的人,绕来绕去,夸茶,夸人,夸西川的酒,就是不接刚才那半句。
谢璟微微拧眉,偷偷看了九爷那边一眼,却瞧见对方认真品茶,也避开了。
晌午的时候,谢璟挑了一家酒楼,带他们一同去,吃了一顿地道的西川菜。
曹云昭席间十分高兴,谢璟不善饮酒,他就和老同学一同畅饮,还即兴赋诗两首,全都是成双成对的那种。谢璟听着忍不住多放了一注意力在曹公子身上,当年小公馆一众美人历历在目,一个痴情的柳如意已经够了,他实在担心曹公子在西川也招蜂引蝶,到时候又送一屋美人来避难。
谢璟一直看他,曹云昭也察觉了。
临走的时候,曹公子用手指沾了酒水写了一个字,看着谢璟轻笑一声,又偷偷指了指一旁的九爷。
九爷多饮了几杯,西川酒后劲儿大,虽面上不显,但也带了一丝醉意,看向他们问道:“怎么了?”
谢璟怔愣片刻,拿衣袖掩盖住桌上酒水痕迹,摇了摇头。
谢璟未饮酒,脸上却泛起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尖。
被衣袖遮盖的地方,曹云昭写下了一个字。
——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