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兰啊！”回了头，许敏用满含深意的眼神看儿媳妇，语重心长地道：“妈打小家里不富裕，可也没吃过什么苦。那会儿我爹娘疼我，哥哥嫂嫂也让着我，整个屯子我过的好日子大概也是数得着的了。
可有一样，妈没念过书。
那会儿我嫉妒人地主家的小姐能去上学堂，就连郝婆子家也送她去念了洋学堂——哦，那会儿的洋学堂好像就是现在的镇高中吧？反正吧，她们念了书，穿着洋人穿的小裙子，看起来可真是好看……”
苦笑了下，许敏很有感情地叹息，“后来我嫁了建功爸，建功爸呢，其实也和我一样，没念过书，可是他在外头当兵的时候，却是认了字的。
他知道我小时候也想念书来着，就教我认字，等后来扫盲班下乡时，我又去念了扫盲班——我都忘了，是哪个老师说过那句话的——可我是真的觉得那话有道理，‘知识改变命运’！
因为这一句话，我和建功爸说，等以后咱们家的孩子都念书。可惜啊……”
抹了下眼睛，许敏哭不出来，只能不把手拿开，就那么半遮着，“家里太苦，建功小学毕业，就跟着我下地赚工分了。淑芬也是，一放学就帮着我干活，照顾弟弟妹妹，那小学能毕业都是她肯学了。建军还好些，勉强初中毕业了——其实，我知道是我耽误孩子们。
淑芳更是如此，去年她小学毕业时，我听大队上人说念书没用了，没看人城里娃娃都赶下乡了？这也好几年了，还是一批批地往乡下送，读书还有什么用呢？
因为这些话，我也说读书没有用，没让淑芳继续升学。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呀！我怎么就忘了当年和老头子说过什么呢？”
许敏的话都没说完，林美兰眼泪就忍不住了，拉着婆婆，她的嗓子都哑了，“都怪我，怪我……”
扯了下嘴角，许敏心道就知道对付女主，去世的陈大山同志是最管用的。
就势抱住林美兰，许敏哽咽着，却柔声安慰：“不怪你，不怪你，你又有什么错呢？妈这段时间把事情想左了，总是犯糊涂——美兰啊，妈以后不这样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往后啊，咱们老陈家有你，肯定错不了……”
嫁过来小半年，哪儿听过婆婆这样软乎的话，原本就心善的林美兰眼泪都快止不住了，就这么窝在婆婆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眼泪，对着许敏笑了笑。
哟，瞧这笑的，梨花带雨似的，一双眼亮晶晶的，可真是漂亮！
许敏看着眼前的漂亮小媳妇，忍不住就夸了，林美兰直接红了脸，又是羞又是喜的，连防着婆婆的事儿都忘了。
“妈，那啥，我还要去那边鞋厂去一趟，要不，您在这儿歇着等我一下？”
“等啥等，我和你一起去。”
“哦，”林美兰一口答应，等快到门口了，才想起来带着婆婆行事可不大方便，几次转头看人，想说点啥却又咽了下去，好在婆婆也没像往常一样追问不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行事不能操之过急，冰山也不是一天就能融化的，太急了说不定反倒会起反作用呢！
许敏心里可是明白的，只装着不懂林美兰要干啥，就那么跟在人屁股后边，她是坚持不承认不跟着还怕自己走丢了的事儿。
林美兰显然不是头一回到鞋厂了，到了门口和门卫说了几句，就在一边等着，不过多大会儿，就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小跑着出来。
灰色的中山装，一副黑边眼镜，上衣胸袋里还插着两支钢笔，看得出是那种基层小干部，一见林美兰就急着问：“淘到了？”
林美兰点头，眼角扫过不知怎么站得有点远的婆婆，到底还是小声道：“一张自行车票，还有一张手表票，您要哪个？”
“两种都有啊！”小干部惊喜，却也犹豫，“能、能不能都给我呀，最多我多给你点钱……”
林美兰显出犹豫为难之色，“张干事，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这两样票是最难弄到的，之前我还答应了……”
“知道知道，知道你很难才弄到手。”张干事截住林美兰的话，“你看，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处事了，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要不是眼看着我儿子那头就要定亲了，我也不带这么为难你的。小林啊，你也别说答应谁了话了，这两张票都给我，我另加你二十块钱，八十！”
不等林美兰回答，张干事直接就掏兜，一个兜里是整整齐齐叠好的三张白边大票，另一个兜里是有零有整的五十块钱，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
不说两人讨价还价，单说许敏在旁把这些话听得真真的，不禁暗自啧舌。
她故意走得远些，就是不想林美兰误会她在故意偷听他们说话，可有时候不是想不听就听不到的，不知原主是不是耳目特别灵敏，刚刚那些话她是听得真真的。
她可算是知道原书里没有详写的女主第一桶金是怎么赚的了。
八十块钱耶！这年头人均工资多少？不说高工资的，就以农民都羡慕的工人为例，一般来说一级工月工资30元一月，学徒工一个月只有18元。
这个许干事大小是个干部，就给他多算些，大概月工资也就五十块钱左右吧？这八十块钱可快上他两月工资了。
可就是这样，还是直接就拿钱把这两张票给拿了下来。
不过这年头，工业票就是这么难得。想买大件，自行车也好手表也好缝纫机也好，都得用票，没有票你捧着大把钱也买不到想买的东西。
怪不得书里写黑市上各种票据也是能当钱用的，不过也是这许干事家里要办喜事，要东西要得有点急，要不也舍不得花这么大钱买工业票的，多半都是耗个一年半年攒工业票和别人换的。
像这样一赚赚一大笔的机会到底还是少，但想来小钱总还是常常能赚到的。这生意好做啊！
心里感慨，许敏脸上却不显端倪，等林美兰转回来，她还假模假样地问：“事办完了？那人谁呀？古古怪怪的——美兰啊，咱中午吃啥呀？”
许敏一问吃啥，原本还提着颗心的林美兰反倒放下心来，很自然地道：“妈，咱去国营饭店吃吧！就吃大肉包好不好？”
“好啊！”许敏答得痛快，还有点小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