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陈建设这么一喊，原本在休息的几个乘客都看起来，有两个还站起身来，看那意思是要过来阻止的。
摊位柜台里的男人探出身，“唉，你们可别真是拍花子吧！看着就流里流气的，一地痞样儿……”
刚才刚呵斥完他们的车站工作人员也快步走过来，“你们怎么回事？还不快放手！我可吹哨喊警察过来了！”
“别误会、别误会！”许敏忙道：“大哥，这是我们小儿子，在家训他几句他就跑了，这不他大哥找着他一着急就打他两下子嘛！我们真不是什么拍花子——”
说着话，许敏眼泪都下来了，举手要打又没下去手，“臭小子，你不认你大哥，是不是也不认我这个妈了？”
陈建设眼泪哇哇的，“你都不稀罕我了，又打又骂的，我还在你家干啥？”
小胖子吼得凶，可也间接证实了许敏话的真实性。
那个板着脸的工作人员态度缓了几分，“既然是儿子，那就好好说，别总打，打有什么用啊？”
“不打不打，你看，我们公社上的领导都跟着呢，就为了这混小子，大晚上的都陪着受苦。”
被许敏一扯，沈秋深怔了下才反应过来“领导”是他，只是这时候他也只能认了，“您放心，这回我也会劝他们的，不会再让他们打孩子，还不快放开！”
陈建功迟疑了下，还是放开了手。
小胖子一得回自由，直接就往外窜。
许敏急得往前追，脚一用力，直接“唉哟”一声。
听到她叫，小胖子脚步顿了下，许敏一看，立马坐地上了，“好疼啊！疼死了！老小，妈刚才走夜路把脚都崴肿了！疼死了……”
原本还想要跑的小胖子转过身来，眼里还带着泪，却到底还是一步一步走回来了，一屁股坐在许敏对面，“你骗人吧！骗人吧！哪、哪儿崴肿了？”
许敏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肚子的怨这会儿也消了大半，伸了脚给他看，带着点撒娇似的，“看，妈脚肿得都走不动道了。都是为了找你，妈大晚上的走夜道才崴着了……”
小胖子哭得更凶了，瞪着许敏，嘴上却不服软，“谁让你找我了？我、我要去当兵呢！我要和我爸一样当兵做英雄！”
许敏撇了下嘴：哪个部队收你个小萝卜头？
她抓住小胖子的胳膊不放手，嘴上却很是温柔地道：“可不是，我们建设真厉害！以后肯定能和你爸一样当兵做英雄！建设啊，妈知道你有大志向，可你现在才十岁，人部队上可不收你这么小的兵呢！你和妈回去，等满了十八你不说妈也立刻替你报名！”
臭小子是很该打一顿，可打一顿有用吗？
许敏没教过孩子，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哄着对不对，反正先把臭小子哄回家再说，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家出走不是？
抬手摸摸小胖子的头，许敏柔声问：“饿不饿？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
“不饿！”小胖子摇头，还要嘴硬，肚子却“叽哩咕噜”地叫了起来了。
红了脸，他捂着肚子，还要说，“我是吃太饱了，打饱嗝呢！”
“臭小子！装什么啊？”陈建军一巴掌拍在小胖子的后脑勺上，还想再笑他几句，被自家妈一瞪眼，又把嘲笑的话咽了回去。
许敏也不拆穿小胖子的谎言，只淡淡道：“妈倒是有些饿了……”说话的时候冲着陈建军使了个眼色。
陈建军机灵，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只是……
摸摸脑袋，陈建军凑到沈秋深跟前，“不好意思，沈叔，还得麻烦您……”
沈秋深乐了，直接把口袋里的五块多钱都放进了陈建军手上。
“别啊，您不是还要打电报呢嘛！就一块钱就成。”陈建军拿了钱，出了候车室没一会儿就转了回来，拿的是两个大个的两掺面馒头，另有一个搪瓷缸子装了半缸子热乎水。
陈建设也是饿坏了，抓着馒头大口大口地吃，都噎着了还忍不下手里的馒头，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二哥，你是不是花钱买水了？我和你说，那头就有大铁罐子，白打水喝。”
陈建军哼哼两声，“知道得挺清楚啊！喝了一肚子凉水是吧？”
小胖子立刻闭了嘴不吭声了。
许敏一直等到他吃完，才笑着哄道：“好了，吃饱了，咱回家吧！”
是吃饱了，小胖子也更有底气了，这会儿把脖子一梗，“我不回！”
“不回……”许敏忍了骂人的冲动，笑盈盈的，“好啊，反正现在天这么黑，摸着黑回去也不好。再说了，我们跑了一晚上也都累了……沈同志，你不还打算去拍电报的吗？要不，咱就在这歇一晚上吧！天亮了好去办事。”
沈秋深笑笑，从善如流，半句反对的话都没说，自己就转去旁边的一条长条椅坐下，靠着椅背闭上眼，竟好像真打算在这儿睡了似的。
陈家两兄弟一对眼，转到沈秋深身后的长椅也坐了下去。
许敏还笑着招呼陈建设，“妈脚疼，你扶下妈，咱们就坐那张椅子好不？”
看得直眨眼睛，陈建设晕头晕脑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扶着许敏坐到椅子上，还气哼哼的，“松手啦！”
许敏心道：松手了你小子又跑了怎么办？
嘴里却仍是温柔，“妈有点晕，你要不扶着妈妈摔了怎么办啊？”
“净骗人！”小胖子哼哼着，却没再说让许敏松开手的话。
许敏就这么拉着小胖子，也不说别的，就靠在椅背上，好像真的要睡着了似的。
她这么一静下来，小胖子反倒受不住了，“那啥，妈，你、你真想让我回家？”
“嗯，想让你回家。”许敏漫不经心似的，“可我也想清楚了，总不能一直勉强你，你要回家还得是心甘情愿地回家，要是不想，那就不回也中。”
这回，轮到小胖子吃鳖了，挠挠头，他小声嘀咕：“想让我回家也不是不行……”
“嗯，”许敏笑笑，“是，你想回家也不是不行！”
“啊？”眨巴下眼，陈建设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头，不是求着他回家的吗？怎么两句话的功夫，倒变成了他在求着回家了呢？
“我、我不想下地赚工分。”
“不赚工分，那你肯好好上学？”许敏拿眼睨着陈建设，笑问：“你要是上学，这期末能考多少分？双百？还是及格线？过两年，你能考上初中不？”
“妈……”陈建设气呼呼地叫：“还双百？你明知道我考不了的！还有，上啥初中啊？我大哥大姐不都是小学毕业吗？”
“嗯，所以他们现在都下地赚工分啊！”
陈建设噎了下，立刻反应过来，“那我二哥倒是初中毕业了，不也是下地赚工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