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功是个利落人，干起活来是一把好手，许敏吩咐的第二天，他就做好了相框，还特意去公社的供销社买了玻璃嵌起来。
许敏当着一家人的面，把那四枚军功章摆进了相框，踩着凳子亲手挂在墙上。
“我听说古代那些世家都有什么家徽啥的，从今天起，你们爸爸这四枚勋章就是咱陈家的家徽，以后，你们不管做什么，都要先想想对不对得起这四枚勋章！”
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孩子们，原本还想说点狠话的许敏沉默片刻，才道：“我相信你们，咱们老陈家，以后只会越过越好。”
许敏已经很谨慎，尽量不崩人设，可和从前相比，性格还是温柔得多了，温柔到林美兰禁不住奇怪。
晚上在被窝里和男人小声说：“建功哥，你说妈是不是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
“我……”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林美兰还没傻到当着男人的面直白地说婆婆的坏话，“反正吧，就是有点不大一样了。”
要是婆婆一直像现在这样，是不是她以后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她想做的事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做，至少不用连家人都瞒着。
可又怕婆婆突然变回从前那样，那赚再多也得被掏空口袋吧？
叹了一声，林美兰一时有些犹豫。
一声叹息出口，就听到男人也是叹了一声，她忙支起身子，探头看他，“建功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陈建功背过身去，手在脸上抹了把，让林美兰怀疑他是不是哭了。
“建功哥，你——是不是想公爹了？”到底是夫妻，林美兰略一想就猜到了，从后背轻轻搂住陈建功，她轻声道：“不用顾虑我，我都明白的。”
林美兰这么一说，陈建功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泪水打湿了林美兰的手背，陈建功哽咽着：“我想爸了……”
这些年，妈从来都不提爸，他也一直坚强——爸去世的那天起，他就是大人了，是陈家的顶梁柱，他绝不能软弱！
可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
流着泪，陈建功低语：“美兰，妈这些年不容易，以后我们对妈好点——要是妈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你让一让她，回头我让你出气好不好？”
林美兰轻抚陈建功背脊的手一僵，垂下眼帘，半晌才低声道：“妈是婆婆，我怎么会和她争执呢？建功哥，你放心……”
就当是为了建功哥，让一让就让一让吧！只要婆婆不太过分，她这个儿媳妇原本也是要孝顺长辈的。
只是其他的事，林美兰决定还得再等等，先看看情况再说。
心里这么想，第二天许敏再提收山货的事情，林美兰就只笑着应和，不是那么热情。
许敏也察觉出来了，心里暗叫“还是差火候”，面上却不说破，“不是说今天要开社员大会嘛，美兰你别顾着情面抹不下脸去，不管什么事，丑话说在前头过后才好办。”
“我知道的，妈。”林美兰目光忽闪，刚要说话，外头大喇叭就响了：
“各位社员、各位社员，大家伙都听着哈，吃过晚饭咱就在大队部前的晒场前集合哈！大家伙都得到，别耽误正事啊……”
陈建军一下就乐了：“大队长的电喇叭终于派上用场了！买了也有一两年了，就喊了两三回话吧？再放下去都积灰了。”
“说那怪话干啥？走走，咱都去开会——老小，你好好在家写作业！”
脚伤后许敏就在赤脚大夫那抓了些草药，两天了没消肿，走路要陈淑芳小闺女扶着：“妈，你脚都这样了，下周的入学考试我还是别去了吧！”
“瞎说啥！我是崴了脚又不是残了！你呀，还是好好准备考试的事，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摸摸小姑娘的头，看她还是有些不安，许敏声音放柔了些：“乖啊！妈知道你一定会考好的，我闺女可不只是漂亮，还超级聪明！啊，那个词是怎么说的？嗯，冰雪聪明——是吧？美兰。”
没等林美兰回应，她就自说自话，笑眯眯地道：“咱们家的女人啊，个个都是又漂亮又聪明！”
陈建军在旁边憋笑：“是是是，咱家娘子军个个厉害！最漂亮最厉害的就是我妈您啦！”
“快消停点吧，你小子，哄你妈也就算了，可别到外头哄人家小姑娘……”
“您可冤枉死我了！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您在三大队、不，咱胜利公社那也是一枝花啊！和您一样年纪的有哪个漂亮得过你？”
“越说越不像话了！”许敏嘴上骂人，可嘴角却是翘起的，分明就是心情很好。
林美兰也跟着弯了嘴角，眼一扫惊觉身边的陈淑芬居然在抹眼角。
“大妹，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陈淑芬抹去眼角的泪迹，目光仍望着那边，“真好，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我很久没见过妈这样笑了……”
林美兰一愣，也不由又看过去。
也是，嫁过来也小半年了，她还从没见过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
要是，婆婆一直都这样就好了，别再像从前……
念头一起，林美兰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能这么想呢？好像她在怨婆婆似的。
甩甩头，林美兰赶紧把那可怕的念头甩掉，掩饰性地扶了把走过来的许敏，“小心点，妈。”
许敏一笑，刚要道谢，就听到有人笑：“哟，瞧瞧这一大家子，可真是让人羡慕……”
回头一看，是倒三角王英，正满脸堆笑地追过来：“嫂子，你可真是享福！看看，你这儿媳妇和亲闺女似的。”
“可是不是嘛！”许敏原本还想炫耀一下的，可一看王英看林美兰那眼神，怎么好像看亲闺女似的热切啊？
到嘴边的话一下就变了：“人心都肉长的，咱们这些做婆婆的把儿媳妇当亲闺女一样疼，那儿媳妇自然也就成亲闺女了。你对你家儿媳妇不也好嘛！”
“那是那是……”王英嘴上笑应，反手就在跟在后头的年青小媳妇胳膊上拧了一把：“瞅瞅人家，再瞅瞅你，一点眼力介都没有！”
小媳妇吃痛，委屈地揉揉胳膊，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妈，我扶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