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军别过脸去，装作不在意姑娘的样子：“我就是在这儿坐会儿，你不用理会我。”
话是这样说，可身边有个人，白蓉怎么还好意思哭下去？
抹干了眼泪，白蓉有些尴尬，想起身走，却又不大好意思就这么走掉。
陈建军好像没看出白蓉的窘迫，弯腰捡起一块石子，顺手一抛。
天色太晚，看不清石子落进水里激起的涟漪，却能听到石子破空落水的声音。
白蓉的心神不觉被吸引，原本欠起身又坐了回去。
陈建军自顾自地打了几个“水漂”，才转头看白蓉：“你要不要打两个？”
白蓉还没说出拒绝的话，脚边就丢过来几颗石子。
白蓉不好拒绝，拿起石子顺手丢出。
不知怎么的，石子破空的一瞬，她原本抑郁的心情突然好了些。
一连几个石子丢出去，白蓉长出了一口气，才要说话，就见陈建军忽地起身，突然对着河面一声大吼：“啊——”
白蓉吓了一跳，看陈建军的眼神都奇怪了。
陈建军不以为意，只是笑笑：“你也喊两声试试，对着河这么喊两声，会觉得痛快许多。”
白蓉抿了抿唇，迟疑着，终于还是在陈建军的鼓动下大声喊了出来：“啊——”
一声喊出，她喘着粗气，双手拢起，放声大叫：“啊——”
远处村落里，刘小毛翻了个身，裹紧被：“妈呀，这女鬼好吓人……妈的，你有完没完？哭哭唧唧的给谁听呢？不睡就滚出去……”嘴里骂着，顺手砸出一个枕头。
缩在炕角的身影躲闪了下，转头望向深沉的黑暗，听着隐约传来的喊声，忽然低声呢喃：“能那样喊，真好……”
白蓉连叫几声，只觉得痛快，刚才的郁闷情绪一扫而空。转头看看陈建军，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陈建军浑不在意地耸了下肩：“好多了吧？当初我爸死的时候，我就这么在河边喊，喊到嗓子都哑了——有时候，喊比哭要好得多。”
白蓉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有种奇妙的心灵相通之感：“我——不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明明这样说了，白蓉还是忍不住问：“你们有时帮我，是因为我哭？”
眉毛一掀，陈建军只能“呵呵”。
该怎么说？哭的人那么多怎么没见都有人帮？帮你当然是因为你漂亮，想讨好你了。
只这这样的话不好当着白蓉的面说，陈建军只能挠挠头，转过头，忽然问：“白蓉，你想回城是吗？”
白蓉一怔，不明白陈建军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点头：“想回城！我想我爸，想我妈，连总是和我吵的弟弟我也想……”
反手抹了下眼睛，她苦笑：“谁不想回呢？”
回城名额就那么几个，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个运气？
月光下，姑娘静静微笑的脸庞明净而温柔，好似玉雕的美人。
陈建军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起来。
转过脸去，陈建军匆匆道：“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城的！”
“什么？”白蓉不明所以，看陈建军走上堤坝后就不动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在等她，忙快步跟上。
一路上，白蓉几次都想问陈建军是什么意思。可看他一脸严肃，她又收了声。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在乡间小路上。
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秋虫啾啾。
陈建军只觉得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打鼓似的。
他生怕白蓉听到，只能走快几步，走得快了又怕白蓉跟不上又慢下来，一会快一会慢，全不知白蓉已经拿眼盯了他好几回：这人，真是奇怪。
陈建军不敢看白蓉，一到知青点门口就告辞。只是走了又忍不住绕回来，看着白蓉进了屋才安心。
屋里亮着灯，隐约能听到屋里一群女生在说笑。
有人问：“白蓉，刚送你回来的是不是老陈家的那个愣小子啊？”
“就是之前为你打架的那个吧？”
“你们说，那小子是不是对白蓉有意思啊？”
白蓉有些急切的争辩声夹在其中听得不大真切，但想来是急着否认的。
陈建军却是低头笑了，挠挠头，他转身，只觉得身轻如燕，好似要飘起来，等到意识到了，才发现自己竟在吹口哨。
那是爸在世时教他的：那里住的姑娘辫子长啊，两只眼睛真漂亮……
许敏的脚伤还没好，想上山也不成，只能在家当个后勤，等到晚上，让陈家两兄弟去山脚接人。
结果两兄弟一人背了一大篓筐榛子回来，再看上山的姑嫂三个，背上的小篓也都是满的。
可亏得让人去接了，要不然真不知三个女人怎么回来。
匆匆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灯下扒榛子皮。
采摘的时间迟了，好多都是掉在地上直接捡的，榛子皮干巴巴地裹在榛子上，扒起皮来很是费力。
许敏扒了几个就想哭了：“这榛子怎么还有皮呢？”
一句话说完，一屋人都静下来了，还是陈建设哈哈两声：“妈，你真有意思，好像没见过榛子似的，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她不是在说笑话好不好？以前吃榛子都是直接买的炒货，是真就没见过原生态的榛子。
知道自己闹笑话了，许敏不说话只干活，一家子干得热火朝天。
陈家都是勤快人，可就是这样也忙乎到后半夜了。
许敏累成狗只想瘫着，可那姑嫂三个却一大早就又上山了。
果然，钱才是激发士气的最好良药。
一连忙乎了小一个星期，才算是歇了。
“今年下手太晚了，明年早点弄，夏天雨后采榛蘑才好！那个肯定能卖上价。”
林美兰看着晒在自家院里的榛子，想想明天收货就觉得高兴。
许敏也高兴，这些天陈家都是好事：陈建军跟着钱红书去公社上学开车了，小闺女入学试也顺利通过了。
高兴之余，许敏还不忘重击小胖子：“你姐这回可上初中了！家里两个上学的，你要是再不认真学，可就只能去讨饭了！美兰啊，明个儿得给淑芳煮鸡蛋，谁学得好就给谁吃鸡蛋！”
小胖子扁扁嘴，抱着数学书闷头做习题，嘴嘟得都能挂油瓶了。
收山货那天，三大队热闹得和赶集一样，一大早，晒场上就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