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二月,越来越冷,河面已经冻结实了。。
学校里放了寒假,外头都是乱跑的孩子。
许敏拘着小胖子在家做作业,不许跑外面胡闹。
至于小姑娘陈淑芳根本不用约束,自己作作业,做家务,还管着弟弟不让他胡闹。
小姑娘自从上了学,胆子变大了不少,居然还敢冲着小胖子大小声了。
十二月中时,新种的青菜苗已经长出寸高,只是长势比之前慢了很多。
就算沈秋深不说,许敏也知道是这温度不够了。
一连两天飘雪,大棚里的菜看起来蔫达达的,让人忧心。
夜里起了大风,许敏在睡梦中惊醒。
她翻身坐起,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年代,寒冬季节,东北窗户、门上到了晚上就会挂上厚厚的草帘子,许敏根本看不清外头是个什么情形。
呆坐了会儿,许敏实在忍不住了。
起身裹上棉袄,许敏推门而出,脚才迈出门,就打了个哆嗦。
寒风刺骨,瞬间打透了身上的棉袄。
好大的风,许敏站在院中,哪怕围了围巾也觉得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脸,连走路都觉得快走不动了。
走到陈建军屋外,刚要喊人,隔壁陈建功屋就亮了灯。
陈建功扭着扣子出来,边走边回身道:“你先睡吧,我一会就回。”
一抬头,看到许敏,陈建功忙劝:“妈,你快进屋,我去大棚就行了。”
许敏哪儿能进屋:“先别去大棚,去牛棚那头看看,我担心你沈老师。”
陈建功一愣,忙叫:“建军、建军啊,一起去牛棚那,建军!”
不过几分钟,陈建军就穿戴妥当了窜出来:“咋了?妈,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啥?快屋去!”
“我也一起去!先去牛棚……”
哥俩都知道自家妈是个倔脾气,不好再劝只能由着她。
风大雪大,许敏个子不高,踩在厚厚的积雪里,脚都快拔不出来了。
陈建军直接在她面前一蹲,示意许敏爬到他背上来。
许敏哪肯,最后只肯让陈建军拉着她的手。
马灯的光微弱得像随时都要熄灭一样,三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牛棚去,平常十几分钟的路走了到半小时。
才走近,前头的陈建功就叫了声“坏了”。
可不是坏了!风吹跑了牛棚屋顶的干草,大雪压断了横梁,风雪里隐约听到有牛在哞哞地叫,叫声微弱透着几分凄凉。
“先看人!”许敏低喝一声,两兄弟忙抢进屋里。
才一进屋,就听到沈秋深问:“谁?呀……”声音很是微弱。
两兄弟抢上一看,沈秋深衣着整齐地跌在地上,正好被断掉的大梁砸在腿上。
“老师!”陈建功蹲下身,抱住大梁木用力一抬,却没没抬起,还是陈建军过来,两人一起抬起大梁,许敏从底下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沈秋深扯了出来。
人被拖出来,还喘着粗气,头一句就是:“去看大棚了吗?”
“沈同志,这都什么时候了?人还不比大棚重要?”低喝一声,许敏看着沈秋深不自然的腿,声立刻拔高:“你腿怎么样?”
看沈秋深,穿戴得整齐,应该是被砸中之前是想去大棚来着。幸好如此,要不然就正好被大梁砸中脑袋了。
许敏嘴上问着,上手就按了下,只碰了一下,沈秋深就低呼出声,显是痛极。
“别、别管我,大棚!快去……”
白了沈秋深一眼,许敏吩咐道:“建功去看看大棚,建军背上沈老师回家。”
叮嘱了两个儿子,许敏就翻进旁边的牛圈里,探头一看,就见一头牛倒在地上,被倒下的围墙压得死死的,另两头牛不安地转来转去,连声哀叫,却挣不脱缰绳。
她又往边上瞥了一眼,马厩那边看着还好,养猪场那头应该也没什么事。
许敏掂量了下,觉得自己是搬不开那些砖块的,看牛不知是死是活,她觉得还是得去搬救兵。
打定主意,许敏顶着风雪往大队部那头去。
钱爱红家就在大队部旁边,这个时候不让大队长出面,还要他这个大队长有什么用?
雪水透进棉鞋,脚下冰冷,脚很快就冻僵了,脸上已经麻木,风刮在脸上都觉不出疼了,手焖子里的指尖冻得都伸不直了。
到了钱家,许敏只能拎着拳头捶门,捶了足有五分钟,才有人来应门。
嘴上骂骂咧咧的:“大晚上的,发疯啊?”
听出是刘芝的声音,许敏大叫:“嫂子,快开门!出大事了!”
“能有啥大事啊?大雪天不在家里猫着,出来捣啥乱?”刘芝开了门,很是不满。
许敏也不理她:“大队长呢?出大事了!他还睡啊?都没命了……”
刘芝一听这话,倒不敢再耽搁了,忙去喊人。
许敏也不愿意把人堵在被窝里,就在当院等着。
钱爱红还要端架子,让刘芝把许敏喊去屋去。
“能有啥大事?是你家大棚又怎么了?”
许敏看都不看正要下炕的钱爱红,直接就叫:“大队长,牛棚大梁断了!把沈同志砸着了!”
钱爱红脚一软,差点坐地上:“死、死了?”
刚媳妇说啥没命了,是沈秋深死了?
许敏也不故意吓他了:“人没死,可腿断了,大队长还是赶紧让人套车送上医院吧!还有啊,牛圈塌了,有头牛被压住,不知死活呢!”
“牛死了?”钱爱红一拍腿:“糟了!春耕可少不了牛!”
合着在钱爱红心里,沈秋深还不如牛呢!
“大队长,牛死了还有肉呢!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钱爱红回神,一推媳妇:“还愣着干啥?喊红书啊!”
钱红书过来时一脸不乐意:“爸,人睡得正香呢!”
“咋不睡死你呢!快点去找赤脚大夫,把人——沈同志现在在哪?”
“在我家呢!大队长,腿断了可得送医院。”
“大黑天的,风大雪大的,怎么上医院啊?先让赤脚大夫看看……”钱红书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先回吧,事我都知道了——红书,你快点换衣服啊!和胡大夫说,不管咋的,先保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