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芬痛哭了一场之后,就绝口不再提杜文轩的事儿,许敏也不问,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没两天,就是腊八节。
东北讲究的是吃黏米饭,用大黄米焖饭,有的人家会放些红豆、花生什么的,老陈家直接就是纯黏米饭,都不用做什么好菜,就一碗饭,拌上猪油、白糖,就香得不得了。
小胖子吃得满嘴油香,还伸舌头舔碗,让许敏瞪也不在乎:“妈,碗里也可香可甜了。比往年都甜、都香!”
那是!往年哪舍得一大罐子白糖摆那儿随便放啊?猪油全家也只放一小勺。
今年的腊八节,林美兰特意买了两斤肥肉,特意新熬出的猪油,熬过的肥肉渣,也叫油梭子就摆在桌上,油酥酥的,连许敏也吃了好几块,一点都没觉得被腻住。
沈秋深还是头一回这么吃,京里到腊八节应该是吃腊八饭的,还得配上腊八蒜才叫圆满。
许敏倒是想得周道,没腊八蒜,咱有刚腌好的糖蒜啊!来一头也差不了多少。
“沈同志,这猪油看着腻,吃起来可香了。入乡随俗,你人在东北,好歹也尝个新鲜。”
沈秋深被说得直笑,到底还是来了半碗:“黏米饭不好消化,我吃半碗就行——糖也少放!”
小胖子把手里的油梭子丢进嘴里,冲着沈秋深道:“沈老师,糖多好吃啊!要我,就加好多、好多!猪油也好吃,嗯,油梭子更好吃!不过都没肉好吃!”
提到肉,许敏就想起来了,转头问陈淑芬:“芬儿呀,是不是十三时杀猪?”
陈淑芬点点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没什么胃口似的:“前天不是刚把‘任务猪’交了嘛!今年的猪养得好,还有余份,说是杀两头猪,还要从镇上屠宰厂请人来杀。”
一听到杀猪的事儿,小胖子眼睛都放光了:“红烧肉!烧排骨!猪头肉!又肥又香……”
许敏笑着敲了小儿子的脑袋一下:“就知道吃!”
骂归骂,杀猪那天,却还是起了个大早。
就这样,她们到晒场时,都已经聚了一大群人。
人人爱吃肉!尤其是在这个买肉都得要肉票的年代,大队上杀猪分肉可是件大事,谁都不想错过。
有经验的,都带了盆子,看到许敏,就有善意提醒的:“建功妈,咋没见你们带盆子啊?一会不得接点猪血?”
许敏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带盆子是干什么的,不用她喊,小胖子自己就一溜烟跑回去取盆子了。
王英看着走近的许敏,撇撇嘴:“人老陈家现在发了,人建功妈哪儿像咱们似的,还占那点猪血的便宜啊?”
“哟,这是大毛妈呀!要不是看见脸,光听这说话的声儿我还当是哪个呢?怪里怪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醋缸子里蹦出来的妖怪呢!”
王英脸色一变,叉着腰就往前挤:“你说谁是妖怪呢?建功妈,我告诉你,别欺人太甚了!老娘不怕哪个?”
“哟哟哟,都老娘了!怕不是修了五百年的妖怪吧?”许敏弯了眉眼,脸上的笑没减半分,就把王英气得脸色铁青。
许敏哪管她,拉了孩子们往前挤:“猪是不是扛来了?我都听到猪叫了……”
“你又骂——”才说了几个字,王英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要再问,可不是自己找骂了。
“臭不要脸的!讹人钱还得意!老天咋不降道雷把你劈死呢?”跺着脚骂,王英回了头,看到同样阴着脸的钱小梅,忙道:“小梅姐,你听到了吧!你看她那个得意样儿,太气人啦!还骂我妖怪呢!”
“能不得意吗?”钱小梅哼哼两声:“你没听说吗?她家又招了男人进家呢!许敏现在可不比从前了!有了男人撑腰,可不就得意了?”
王英惊得一捂嘴:“你说建功妈和沈——真的啊?不能吧?都这么大岁数了!儿媳妇都有了……”
“真发骚还在乎有没有儿媳妇?”钱小梅撇撇嘴:“你等着吧!不用多长时间,咱就能吃建功妈的喜酒了!说不定明年还能又见她抱个娃娃呢!”
“你是说都已经……”王英扭头看人群里的许敏,小声骂:“骚娘们!好男人都让她捞手里了……”
钱小梅哼哼两声,嘴角微翘,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
王英别的本事没有,传小话的本事可是不小,都不用明天,今个儿三大队的人就都得知道许敏的那点花花事儿。
许敏站在人群里看那两头大肥肉被牢牢摆上台子,全不知自己就和肥猪一样被人盯上了。
从前没屠宰厂时,有专门的杀猪匠,杀猪有时候都不收钱,就把猪下水拿走当报酬。
现在从屠宰厂请师傅过来,一头猪三块钱,猪下水自然不会拿了。
猪还没死透,社员们就都端着盆子往前抢。
在东北,杀猪要不弄点血肠哪儿还叫杀猪啊!
几个小队长守着大盆子,直叫:“别挤、别挤,一家就一盆哈!”
许敏看得皱眉,直接一嗓子:“排队!都排队,谁要挤就不给谁血啦!”
陈建功立刻顺着他妈的话大声喊:“就是就是!大家都排队啊!要是乱挤,把血都弄洒了可就没得分了。”
陈建功一喊,他们二小队的立刻就排上队了,另两个小队长见此也忙喊着让大家排队,不过片刻,原本有点乱的场面就控制住了。
屠宰厂的师傅叨着钱爱红递的烟,还乐:“钱大队长,你们大队的社员还是有素质!我前两天去二大队,抢血都抢得打起来了……”
钱爱红呵呵笑,转脸看过去,眼神里却透出点阴森的感觉。
血是不算在分的肉里的,算是格外偏得的。
猪杀好,师傅帮忙分开,不按人头,按户分好,斤数倒是差不多,可这肉的分别就大了,有肥的、有瘦的,是腿肉还是腰条,讲究可是大了。
这时候就不能排队了,老规矩,抓阄!把肉都标上号,写在纸上丢进盒子里,按去年工分排序抓号,用钱爱红的话说,给大队上贡献大的先抓号才叫真公平。
这么一来,陈家就排在中间靠前的位置,最后一个则是光棍汉王山。
王山气得骂街,钱爱红眼白一翻:“想占先,你倒是多干活,给大队多做贡献啊!恨不得见天躺被窝里的懒汉,还想占先?也不怕老天爷看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