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功一下挺起背脊,沉声道:“当然是不同意了!好好的,突然要改嫁,也不怕人戳脊梁骨!”
“是你自己怕吧?”
林美兰嗔怪地白他一眼:“妈是什么样的性格你比我还清楚。她要不是打定主意了,绝不会和你说。何况刚才妈都说了,你的意见阻止不了她做想做的事。建功,我是你媳妇,跟你自然是一条心,可在妈这件事上,我还是得劝劝你——妈这半辈子熬得辛苦,不如就让她后半辈子按她自己的心意过吧!”
陈建功皱眉:“妈要是改嫁,你不怕乡亲们说我不孝顺,说你这个做儿媳妇的容不下婆婆?”
“你这么觉得吗?”林美兰笑了:“是不是这样,我们自己心里清楚不就行了?我有时候想,要是人活着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就好了……”
说完这句,林美兰低下头去。
陈建功也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美兰,你是不是怨我妈——要不是她……”
“别说了……”林美兰抬起头,看着陈建功,温柔地笑起来:“妈说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得比谁都好——建功哥,你很好!我不后悔……”
一句话,让陈建功别过脸去,可疑地抹了抹眼角。
结婚快一年了,两人从来都没说过这些话,可陈建功心里其实一直压着块石头,只怕林美兰心里怨着他,到底是讹来的媳妇,他心里落不到底啊!
“不行,我得去趟城里,得把二弟喊回来!我一个人反对妈不在乎,要是二弟也反对呢?美兰,你也说说大妹和二妹,就算是老小没见过爸,对爸没感情,可她俩不该呀!哪儿能妈一说想改嫁她们就赞同呢?太不像话啦!”
听陈建功转来转去还是这样的话,林美兰也恼了:“要说你去说!这话我可说不出口。反正吧,妈问我意见,我不吭声,那是尊重你!可你要让我违心去和婆婆唱反调,那我做不到……”
声音稍顿,林美兰又道:“这几个月,婆婆对我真的不错了——我总觉得,婆婆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呢!”
“还不是——你看,今天不是还和人打架了吗?还是那么厉害!”陈建功不想承认自己妈不一样了,可话出来却是有些没底气。
打定了主意要拉上二弟作同盟军,陈建功还在想要怎么找个借口去镇上,没想到第二天许敏就让他带着沈秋深去镇医院拆石膏。
“算着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眼看要过年了,沈同志也说不想带着石膏过新年——建功啊,你做弟子的,可照顾好沈老师。”
陈建功不吭声,出门时到底还是扶着沈秋深了。
还是坐的钱贵的驴车。
现在这个季节,想去公社去镇上的乡亲都不在乎花两个钱坐驴车,一车倒都坐满了。
看到沈秋深,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就笑了:“沈同志,这腿还没养好啊?也是,要是我,也乐意有人侍候着……”
沈秋深立觉尴尬:“快好了快好了,这就是要去镇医院拆石膏的。”
“急啥呀!反正还得一起住呢!沈同志,你也别不好意思,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会有人说怪话的!要说,建功妈也是不容易,现在能有这么好的姻缘,也是她的福气……”
沈秋深还一脸懵懂,陈建功已经恼了:“胖婶,大冷天的你闭闭嘴吧!小心灌一肚子风回头拉肚子。”
“呀,建功啊,你咋还咒你胖婶呢?我又不像王英他们背后说你妈小话,我是真好心……”
“啊欠……”陈建功也不掩嘴,对着胖婶就打了一个大喷嚏。
胖婶被喷了一脸口水,又是嫌弃又是生气,抹着脸对着陈建功瞪了又瞪,到底还是收了声没再说下去。
车到了公社,钱贵儿打了声招呼,约了下午啥时候回大队,又赶着车往镇上去。
到了镇医院,拆过石膏,陈建功也没多找借口,直接就说想去看看二弟,请沈秋深等等他。
医院走廊里也暖和,钱贵儿抱着膀子靠着暖气,合了眼,迷迷糊糊的,还不忘八卦:“沈同志,你别看我那嫂子厉害,可也是个好女人,孩子们也都孝顺着呢!你啊,算是掉福窝里了!这岁数,又是被下放,能再有个家不容易,得惜福啊!
咱大队虽不是多富裕,但也是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再加上有您这位大科学家,可就更是好地方了!”
沈秋深听得发怔,自己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钱大哥,你——不,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钱贵儿忽地一下坐直身,瞪着沈秋深:“啥误会啊?沈同志,我看你平常也是个好的啊!咋到真章了,就这么怂了呢?好男人可不能这样,大队上都知道了,你都住在陈家了,和建功妈都那啥那啥了,你要是不认账了,让她怎么做人啊?”
被钱贵儿说得哭笑不得,沈秋深和声道:“你们真的误会了。许同志好心收留我,是因为我伤了腿,想让我在她家养病。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你可真是怂!”钱贵直翻白眼:“大队都传遍了,你现在说没有,谁信啊?要真没有啥,你还能住进陈家?再说了,哪家寡妇,会随便侍候一个男人呢?沈同志啊,做人真的不能像你这样啊!”
张了张嘴,沈秋深还想再解释,可对上钱贵儿的眼神,就知道他再解释也没用了。
等看到跟着陈建功回来的陈建军一直盯着他看时,沈秋深是真的有些郁闷了。听完钱贵儿说的话,又想到自己学生这两天的反常,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回去的路上,沈秋深就有意无意地道:“石膏也拆了,我看我这腿也好得差不多了,也该搬回去了。”
陈建功脸上讪讪的,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倒是陈建军,大大方方地道:“沈叔,你急啥呢?牛棚那头修都没修,眼看就过年了,你一个回牛棚住冷冷清清的,我妈、不,我们哪儿能放心啊!您啊,就放宽心,家住着就是了……”
陈建功暗暗扯了下兄弟的衣角,嘴里到底还是说道:“沈老师,等过了年再说吧!”
沈秋深笑笑,没当着钱贵儿的面争执。
到了家,陈建功故意落后,在沈秋深进院后扯着陈建军道:“建军,你搞什么鬼?我都和你说怎么回事了,你怎么还留沈老师呢?不是说好了,你得和我站在一起吗?”
“你生啥气呀?哥。你说让我回来和妈说说自己的意见,我就回来了,那咋的?你还不让我说话了?要不让那我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