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厂长忽地一下站起身：“谁？还没有王法了！小白，先打电话报案，找派出所的同志……”
一边说着，一边人已经快步跟出去。
张副厂长也站起身来，许敏还想说话，他却直接截住她的话头：“许同志，现在情况紧急，回头再谈……”
许敏喊了声，见张副厂长头也没回跟了出去，禁不住跺了下脚。
没想到那两兄弟会这个时候闹起来，就差临门一脚了。
“先跟过去看看……”
两人和张副厂长前后脚进了李家，才进门就看到王老大揪着李副厂长的衣领，哑着嗓子吼：“姓李的，你要是不把那五百块钱吐出来，老子就和你拼命了……”
李副厂长气急败坏，维持不了斯文样了：“放、放手——你要干什么？你们别胡说八道！一会儿警察过来把你们都抓去坐牢！”
王老三冷沉着脸，冷哼道：“李副厂长，你别唬我们小地方来的，警察来头一个抓的就是你——张副厂长，你来得正好！都是厂里的领导，你可得帮我们作主，这个家伙，收了我们五百块钱，说肯定让我们便宜买到机器，还说让我们假装不认识他——亏得我们还叫他姐夫，他就这么坑我们……”
李副厂长回头，眼神有一瞬的惊慌：“胡说八道！谁是你姐夫，我都不认识你们！更不可能收你们的钱——许同志、林同志，你们来得正好，帮我说说清楚，我哪儿是那样的人啊？还说什么我和你们说好了——明明我带去厂里的就是许同志和林同志，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啊？许同志，你说，我和你们要过一分钱吗？”
许敏笑笑：“你是没和我们要过一分钱，可——你也没帮我们什么啊？嗯，也不能这么说，还带我们去看设备了昵！可李副厂长，除了这个，你还帮我们什么了？是帮着我们分析该怎么报价？”
许敏嘴角微扬：“都不熟——你收没收人家钱，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这种外人哪知道啊？”
李副厂长气得脸都青了，还要说话，张副厂长已经冷冷道：“他们是不是说谎，你们是不是有亲戚关系，一查就知道了——李副厂长，你还是想想要怎么向厂里解释吧！”
说完这话，张副厂长转身就走，李副厂长急得喊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
许敏和林美兰对视而笑，也转身跟上张副厂长。
过了两天，她们才知道李副厂长被抓起来了，不只因为王家两兄弟的事，事情还没全查清楚，但家属区已经传开了，都说李副厂长这回撤职是一定的，甚至还可能会坐牢。
不过这些事，就和她们没太大关系了，为着那套设备，两人可是愁得嘴起火泡。
原以为没有了李副厂长暗中搞鬼，事情会顺利了，哪想到张副厂长那人，竟是油盐不浸，软硬不吃，打定了主意不把那套设备按竞标价卖给她们。
“说老李搞鬼，你们不也一样搞鬼嘛！国家财产怎么能贱卖给你们这群蛀虫！”
被骂得两眼发黑，要不是林美兰抓住她，许敏都要骂人了。
“妈，我看张副厂长是说不通了，咱们要想买设备，还得走别的路子……”
“什么别的路子……啊——你说的对！他们都只是副厂长，上面还有个正厂长呢！”
许敏说完又皱眉：“不是说那位老厂长就要退休了吗？这个时候，不知他还愿不愿意管事……”
让许敏一说，林美兰也有些发愁：“是啊，要退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没什么好追求的……”
“追求？”许敏忽然拍了下手，“不求财不求利，他总还要求个名吧？俗话说，人死留名，雁过还要留声呢！要是那位老厂长真的什么都不求，就不能在退休前引进那套日本生产线了吧？在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大动作，分明就是在求政绩，求名声嘛……”
翻开那本作业本，许敏有点小得意地掀了掀眉：“还真找到了！看来，咱们还得去拜访一下这位了……”
说干就干，婆媳俩第二天把那位老厂长堵在了办公室，一见面，许敏就嚷：“顾厂长，我们是来找您告状的——”
机关枪一样把事情一说，许敏抹着眼泪，惨过窦娥：“顾厂长，你们六厂就算是大厂，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农村来的呀！不是说工农一家亲吗？你们做这事还有点老大哥的样儿吗？”
头发已经花白的顾厂长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做了大半辈子工作，还没碰上这样当着他的面哭天抹泪撒泼的女同志呢！老厂长也是有点发怵。
林美兰也在抹泪，不过却像是强作镇定，温言劝道：“妈，你别为难顾厂长了，这件事本来就不关顾厂长的事儿。”
“不关他事关谁事儿呀？他不是六厂的厂长？那什么副厂长不都得听他的？”
许敏吸着鼻子叫得响，顺手把手里的手帕捏得更紧了，清凉油的味儿太熏眼，早知道她就扮红脸了，这哭戏也不是谁都行的。
“美兰啊，咱们就是把大城市的这些工人老大哥想得太好了！那天就不该和那什么白记者说他们的好话，像他们这样的人还表扬什么？就该写文章骂臭他们。”
林美兰还没说话，顾厂长已经皱起眉了：“什么记者？”
不是说从黑省过来的吗？自己都说是农民了，怎么又冒出来什么记者？
林美兰只当没看到顾厂长惊疑不定的眼神，淡淡道：“那位白记者是我们大队上一位知青的姑姑，我们这次来替那位知青捎东西来着，她听说我们是来帮大队买设备的，特别感兴趣，一直说要采访我们，写一篇工农一家亲的报道，说是像你们厂这样帮扶农民兄弟的事迹太难得了，一定要好好报道一下。”
“是吗？”顾厂长笑笑，看似不在意，却突然又问：“哪个报社的？”
“就咱们‘海城晚报’的，妈，你不是有白记者的电话吗？”
许敏很痛快地取出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不过却不是从她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而是印着“海城晚报”名头的便笺纸。
这是之前去拜访白蓉姑姑白记者的时候许敏特意拿的，为的就是取信于顾厂长，现在看他的表情，这张便笺还是起到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