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敏根本不理会王英，直接就问：“刘大毛呢？”
刘大毛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看到苗花花，就皱眉道：“还不快做饭去！妈一早就起来忙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居然敢一晚上不回来了？你上哪儿了？再敢乱跑，腿都给你打折了……”
“哟……”郝翠花一声冷笑：“刘会计好大的威风啊！这乍一听都没听出这是刘会计能说的话——看来是外头受气，回家窝里横是吧？”
刘大毛眨巴下眼，也是有点发蒙：“郝大娘、许大娘，你们咋来了？”脸上又露出笑来，还像平常那个有点腼腆的会计，谁能看出这是个家暴男呢？
“得了，你也别装了！都知道你是啥人啦！”许敏手一挥，直接就道：“啥话都别说！刘大毛，咱们去公社一趟，苗花花要和你离婚，你们今天就把手续给办了。”
“啥？离婚？”刘大毛惊问，然后一下就乐了：“大娘，你可别开玩笑了！还离婚？我家那娘们她知道什么叫离婚吗？”
许敏没答，只是转头看苗花花，苗花花瑟缩了下，却立刻又抬起头：“离婚就是我再也不是刘家的人了！你们再不能打我、骂我、污辱我，我也不用再像丫环一样侍候你们全家！刘大毛，我——要和你离婚！”
刘大毛怔了半晌，才冷笑出声：“是，离婚了你就不是我们刘家人了！苗花花，你以后就没家了，别说家，连块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你不是说了，这辈子就想有个属于你的家吗？”
苗花花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声音低低的，语气像在梦中般恍惚：“是啊，我说过，刚结婚的时候，我说过的，我想有个家，为了有个家我什么苦都能吃……”
她忽然抬头，望着刘大毛：“刘大毛，现在你觉得我有家吗？有属于自己的家吗？你们刘家，那就不是家！对我来说，这就是个活生生的地狱！”
刘大毛脸一板：“好啊！你要离婚就离婚，你当我怕你离婚？苗花花，你要走出这个家门，你就别想再进来！我告诉你，我们刘家不是收破烂的地方，不是什么烂货都能进来的！”
“你放心，我不会再回来的！”苗花花的背脊挺得直直的，从未有过的绝决，坚定。
“走走走，现在就走……”娘子军们簇拥着苗花花，又喊刘大毛跟上。
刘大毛也是发了狠，还真就跟上了，王英却是毛了，一把抱住刘大毛：“上啥公社？今天是周天，哪个公社给你办离婚？”
哟，光顾着激动，还真都忘了这个了！
许敏有点赫然：“那就明天！反正，这婚是离定了！王英，花花去我们家，她的东西呢？要不，花花，你自己去收拾几件衣服——其他的，等离婚了看怎么分。”
“分？分个屁！”王英急得骂道：“她就差光身进我们刘家了，有啥东西是她的？她凭啥分我的家？”
“凭啥？苗花花嫁进你们刘家三年了，没赚工分？没分粮食？凭啥不能分？”许敏哼道：“王英，你可学点法吧！”
“狗屁法！我家娶她进门时还给了她舅二十块彩礼钱呢！她要是离婚，这钱得赔吧？”
“谁拿的钱你找谁去呀！”许敏直接耍无赖：“反正，粮你得给花花分，不给咱就看公社民政办公室怎么说——实在不行，咱还能去镇上法院，到时人法院判了，你们再不给粮食，可就有法警来执法了。”
不知道法警和警察有什么区别，可听到“警”字，王英还是慌了神。
“你、你们不讲理啊！许敏，这是我们老刘家的事儿，你凭啥多管闲事？我儿媳妇之前好好的，要不是你们怂恿着闹离婚？”
说着话，她突然冲出去大喊大叫：“大家伙快来瞧瞧啊！老陈家欺负人欺负到家了！硬拉着人家儿媳要离婚，这是要把我家拆散了啊！太狠了——我也不活了，今天就和你拼了……”
许敏能让她打着，都不用她上手，旁边闺女儿媳妇就把人隔开了。
王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时候正是上工时间，走过路过的不禁都慢了脚步。
有人就道：“要不你们就去大队部评评理嘛……”
王英一下来了精神：“就去大队部评理。”
说着跳起身，冲过来，许敏以为王英要来拉自己，都想好了要怎么收拾她，却没想到王英一把扯住苗花花的手腕，竟是带着她就往大队部跑。
没办法，许敏只能跟上，后头除了自家娘子军，还有好些个不打算去上工的妇女跟着。
到了大队部，王英自然是指着钱爱红帮她的，一口一个“亲家公”的。
钱爱红却是头疼：“咱大队现在没有妇女主任，打从前任妇女主任不干了，就一直没选出来——要不这样，你们妇女的事儿妇女自己解决，我先去地里看看，大队部就先借你们了。”
说完，钱爱红端了茶杯就走，还真就不管了。
王英大失所望，可看看跟来的妇女们，又来了精神：“大娘、嫂子、大妹子们，大家伙都在这儿，正好给我评评理！从古自今，就没听过劝分不劝和的！俗话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亲了！可陈家的太损了，缺德啊！就这么想拆散我儿子儿媳妇，你们都评评理……”
王英这么一说，还真有人开腔了，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还都是帮着王英说话的。
许敏皱着眉，突然操起桌上的一个卷宗案重重拍在桌上，等办公室一静，她才喝问：“你们不知道刘家是怎么对儿媳妇的吗？你说，你知不知道苗花花挨打的事？”
被她指着问的，正是刘家的邻居，这会儿被问，讪讪地笑笑不吭声了。
旁边的一个大娘就翻了下眼皮：“哪家儿媳妇没被婆婆欺压过？不就是骂两声，拧两下吗？千年媳妇熬成婆，等她也成了婆婆不就享福了吗？”
“骂两声？拧两下？”许敏冷笑：“看来你们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啊！怎么样？现在幸福了吗？心里头没总是往外泛苦水？”
她这句问得有点戳心，就有人阴阳怪气地道：“不是谁都像建功妈你那么有运气，嫁个男人那么宠着你，公公婆婆也疼你真和亲闺女似的……”
“是啊，我是嫁得挺好的……”许敏跟着应和了声，顺着这话就又问：“都是女人，难道你们就不想男人宠，公婆疼吗？想吧！都想的吧！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幸运地嫁进好人家！吃苦了受罪了，挨打挨骂了，哭过痛过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痛苦吗？既然都知道，那咋还能让别人忍着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