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毛一叫,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苗花花。
看清苗花花两股之间那一片血渍,许敏暗叫一声不妙。
刚才撞苗花花的舅妈更是脸色煞白。
偏刘大毛还傻乎乎地叫:“我们家可没人把你打出血……”
郝翠花一个没忍住,直接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你个死人头!你媳妇流产了!”
“流产?”刘大毛还蒙:“她嫁进门都两年了也没,现在……”
嘴里念念有词,他突然扑过去一把揪住舅妈:“你个死老婆子,赔我儿子!赔我儿子……”
舅妈连彩礼钱都不肯赔,这会自然不会说赔的话,两人撕扯着乱成一团。
郝翠花气得骂人:“疯够了没?这时候送去卫生所,说不定还能保住——花花啊,先去卫生所……”
苗花花推开郝翠花扶她的手,脸色有些发白,态度却异常坚决:“不,先离婚!这个婚一定要离!”
嘴唇嗡动了下,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来这个世上——她、她知道不受欢迎的……”
话说完,就昂头进了办公室。
看着苗花花挺直的背脊,还有她裤子上的一片殷红,许敏只觉得鼻子有些酸,猛地转身,她一把扯住还在和苗舅妈撕扯的刘大毛。
“你痛快进去签字!要是不去,我立刻就去派出所告你们全家家暴,还把你妈和你妹那破事都抖出来,让你们全家去蹲大牢!”
被许敏一吓,刘大毛也有点蒙,被许敏一推,也就抬脚进了屋,等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张纸,还是有点糊涂的样子。
苗花花手握着离婚书,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郝翠花忙搂住她安慰:“别哭别哭了,这个时候哭对眼睛不好的……”
许敏叹了声,眼一转,见苗花花舅舅两口子早不见人影了,只能喊刘大毛:“过来,把人背上,送卫生所去……”
刘大毛回了回神:“我凭啥呀?都离婚了!”
许敏一巴掌扇在他头上:“痛快背人!不背是吧?”顺手就操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就要抽人。
被吓得一跳老远,刘大毛边跑边叫:“疯娘们!你们一群疯娘们……”
“臭小子,连大娘都敢骂,不想活了是吧?”郝翠花也气得不轻,顺手丢了个石头,隐约听到刘大毛“哎哟”一声才解了点气。
“来吧,大娘背你。”郝翠花弯下腰,苗花花只是一个劲摇头。
还是一个路过的男同志小心翼翼地过来:“那啥,要不,我背这位女同志去卫生所吧?”
可是碰到好心人了!
苗花花在卫生所住了两天就出院回了陈家。
“大娘,住院的钱我一定会还上——那啥,我这样也不方便在你家住,我还是……”
“还是啥还是——我们家没那么多讲究!你安心住着养好了身子再说!你那口粮,我已经让你建功哥给要回来了!”
“刘家……”
“还怕他们啊?”许敏撇嘴,没说陈建功是带着十来个大小伙子去要的口粮。
许敏是好心,可苗花花却不是那么安心,不过两三天就又告辞。
林美兰先还说让苗花花住在豆制品厂里,还是郝翠花说厂里住着四大爷不大方便,最后还是定的让苗花花先住在养猪场里。
苗花花还不安心,说晚上给猪添夜食都她来,郝翠花和陈淑芬就都不用去了。
又和林美兰商量,想先赊些豆腐去卖。
林美兰倒不怕赊货,只是担心苗花花没自行车不方便。
“没车不还有人嘛!嫂子放心,我年轻力壮的,早走些就是了……”
不顾众人再三劝阻,苗花花根本没等什么出月子,流产不到一星期就出去卖干豆腐了。
一大早就走,也不拿大豆腐,就背上二十斤干豆腐出门。
许敏先还以为她要去镇上,没想到苗花花没往镇上去,就是往公社的几个大队上走,直接进屯子里去卖。
打着豆制品厂的旗号,说是送货上门服务,一样的价格,倒省了人家跑一趟。
美中不足的是她只卖干豆腐,好在不过两个星期,苗花花就在公社集上买了辆独轮车。就这么着,天天一大早推着两板大豆腐和干豆腐去卖,还学着豆制品厂可以用豆子换,每天回厂时都能带回半布袋子豆子。
这么干了小半年,苗花花就攒够了钱,买了辆崭新的自行车,业务范围也不只是几个大队,还扩展到附近公社了。
许敏禁不住感慨,谁说女人不能干,不能干的那是没立起来呢!只要肯站起来,个个都是女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光是看苗花花整天忙,没两天就把住院的钱还给她了,许敏已经赞她要强了。
她忍不住想自己,虽说帮着女主建厂没少费心思,可平常仍是享福老太太似的,是不是有点太咸鱼了?
在路上无意中碰到正在路边割草要喂牛的沈秋深,许敏忍不住叹气。
现在两人倒不像年初时那么尴尬了,碰到面还能笑着打招呼说上几句话。
坐在树荫下喝水的沈秋深听到许敏叹气,倒笑了:“许同志要不要过来坐会儿?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怎么一大早就叹气?”
许敏也不客气,还真就坐过去了。
远远地看着那片湿地草木深深,许敏叹气:“也没什么为难的事,我就是想着一会看能不能掏两个野鸭蛋!不过好像有点难度……”
沈秋深声音一窒,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许敏歪了脑袋:“沈同志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点闲得慌?其实我就是不愿意下地,要不然不能人都下地了,就我还在这闲晃……沈同志,你一个知识分子,除了研究大棚,就耽这割草喂牛了,是不是也觉得很没意思?”
沈秋深失笑,低头想想还真认真回答了:“是有点没意思,不过,其实我每天晚上都偷偷去大地里的,虽然大队长不让我下大地,可我这人早就养成习惯了,让我不去地里研究明白,我还真不习惯。
咱们大队上土壤情况啊,种的麦子是什么品种啊,这些我现在都清楚得很——要是咱大队种更耐寒的品种,生产时间还能再提前几天,收获时间也跟着提前,能种的二茬作物的选择会更多些……”
许敏眨巴着眼睛,看着沈秋深脸上的笑,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被下放到农村的沈秋深,其实和她有点像,只不过她来的地方更远,两个人都是远离了自己所熟悉的环境,可是沈秋深显然比她活得更好。
忽然深吸一口气,许敏跳起身,双臂一举:“不能让土著比下去!得加油啊!许敏——”
沈秋深有点发怔,眼看着许敏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开了,他张了嘴想叫,到底还是没叫出口,只是好笑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