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毛一个机灵，伸手去拉王英：“妈，你少说几句……”
王英正骂到兴头上，这会儿哪还听得进劝，甩开儿子指着刘芝大骂：“要说臭不要脸，谁能比得过你刘芝啊！当初还不是因为钱爱红是大队长的儿才硬缠着嫁的，可是真嫁对了，老公公没了你男人又当大队长了！
闹饥荒年时，你们两口子多牛啊！偷大队上的粮食，把家里地窖都填满了，自己吃得肚子滚瓜圆，手指缝半点不往外露，就眼睁睁地看着咱大队上的人挨饿——
建功妈，你家老三那会儿要不是没粮食能死？还有你公公婆婆，把那点粮食都让给你吃，好让你给二丫头喂奶，自己硬是饿得胖头肿脸，吃观音土活活给撑死了……”
王英脸泛着光，一双眼都红通通的，指完许敏又去说别人，把饥荒年里死人的几家都点了个遍，才猛地一指刘芝：“冤有头账有主！都是老钱家害了你们，你们找刘芝报仇打死个臭不要脸的啊！”
当年那些惨事是人心头痛，如今突然被揭发出来这里头除了天灾还有人祸，那些苦主哪里还忍得住，哭骂着扑过去对着刘芝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刘芝先还挣扎着还手，后来人被打倒在地人都起不来了，只能抱着头尖叫痛骂，骂王英骂刘砖、刘大毛，喝问他们难道没受过他家的济吗？骂打她的乡亲们不过是见他家败落了这么欺负人，甚至连钱小梅也骂，骂她忘恩负义连手都不伸一把拦都不拦一下。
就是这骂声也越来越低，眼见刘芝头上都见血了，许敏有些发慌，要真出了人命可就是闹大了。
“都别打了、别打了——真打死人——都得坐牢啊！”喊了两声，许敏上前拉人，人没拉开自己倒被攘摔了。
还是郝翠花扶了她一把，又指使几个大小伙子把人拉开了。
许敏和郝翠花好心去扶刘芝，刘芝却是一把推开许敏：“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当谁不知道你们老陈家的坏心眼儿呀！我们老钱家倒霉，还不是你们害的！
早几年，你们就惦记着我们老钱的大队长呢！黑心烂肺的，你们家二小子使坏招害了我们家红书，老大又发损坑我们老钱抢了他大队长的位置——许大敏，你别得意！你们家坏事做尽，都有人看着呢，就算我们老钱被坑了，可上头还有得是人……”
“闭嘴！”许敏一声断喝，手都不自觉地在发颤了。
“刘芝，你坏事做尽还不知悔改是吧？别的不说，单说你们家偷粮害死咱大队上那么多人，就够你们都死十遍了！
钱爱红当了那么多年大队长，给咱大队谋过福利吗？好处都让你们自己家捞了！真当大家伙是眼瞎看不出吗？还抢？就钱爱红那样的，哪个社员还愿意让他当大队长？你这个做妻子的做妈的，不说规劝男人管教儿子，还仗势放高利贷坑乡亲们！
高利贷，那都是地主老财混子头头才干的事儿，你可倒好，贫农出身还这么黑心！”
许敏数落一通，大声道：“乡亲们，我知道你们恨死了刘芝，也怨我多管闲事——是是是，我也恨痛透了钱爱红他们，可我不能看着大家伙犯那么大的错误啊！打死人，是要偿命的啊！要报仇，咱们可以去公社上举报钱爱红，让法律惩罚坏人——我带头第一个写举报信！绝不能让那些冤死的人死得不明不白的……”
许敏哽咽了声：“我家小三……”
都没等她哭出来，人群里就爆出哭叫声，哭着叫儿子叫爸妈的都有，许敏也不由得跟着抹了抹眼睛。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陈建功一来就看到许敏在抹眼泪，叫了一声妈，声音也哑了。
二弟当年就和他说过这些事，只是瞒着妈不敢让她知道，可他总觉得这些年他妈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要不然也不能对钱爱红态度那么差。
转头看刘芝，陈建功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意：“刘芝，我现在就让人送你回派出所，把犯的事儿再好好交代交代……”
刘芝脸色一变，大声叫道：“我有啥事儿要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
她拍打着抓她的两个小伙子，喊着：“你们不能这样！我们家老钱都替我把罪认了我才能出来的，你们不能这样啊……”
没想到刘芝会是这样出来的，许敏一时倒有些唏嘘。只是自己作的孽还得自己还，刘芝这回被送进去，就不是那么容易逃脱的了。
刘芝被送回派出所没两天，就来了人把刘大毛也带走了。
刘大毛哭得那叫一个惨，直叫是他妈害了他。王英也哭，一时嘴上痛快，把钱家那些破事给揭发出来了，哪想到钱爱红直接把刘大毛也揭发了呢？
王英哭了一路到派出所去看刘大毛，回来后也不知怎么着就和刘砖儿大吵了一架，不到一星期，就把女儿刘小雪嫁了出去。
不只是嫁了，还是嫁到外镇，就有人和郝翠花反应，说是刘家卖女儿。
作为妇女主任，郝翠花就是再不愿意管，也得去刘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等从刘家出来，就直奔陈家去了。
进门喝了一大缸子水才吐了口气道：“不行，这事儿我要不找个人说道说道我都得疯！还笑？你可是好啦，非得让我当什么破主任，成天这是听的都什么破事儿呀！”
听郝翠花说，许敏才知道为啥有人举报，只为着刘小雪嫁的那人，是个快奔四张的男人，不只是比刘小雪大了十七岁，还是个死了老婆带着两个儿子的鳏夫。
郝翠花一开始也以为是王英逼的刘小雪，去了刘家直接就先批评王英，哪知道王英也叫屈，说这可不是她逼的闺女，是她闺女自己选的人。
虽说她急着嫁闺女，可却也没想让闺女嫁的太不好了。好不容易找了两个人选，一个是隔壁大队的一个小伙，二十五岁，因为家里穷一直没结婚，人长得虽然矮了点，可看着却算精神。
另一个就是刘小雪自己要嫁的这个鳏夫了。年纪大，带着两儿子，长得也不精神，可这人却是镇上的，工人家庭，有一套单位分的筒子楼，刘小雪要是嫁过去人家，也能给办城镇户口。
就为着这，刘小雪直接就选择嫁到镇上去了。
王英还委屈，说她也不是没劝过女儿想清楚了，可刘小雪铁了心就要进城，说是她要嫁就要嫁得比钱家还好，如果嫁去隔壁大队还是苦哈哈的日子，不是让别人笑话？
郝翠花听了这话还能说啥？只能委婉地说可以再等等，那些流言就不去管他嘛！
她还以为这是刘家怕人说三道四才急着让刘小雪出嫁，哪知一句话竟问出个大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