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军抬起的脚到底没有跺下去，用脚尖轻轻挑了下，他抬了下下巴示意旁边的男知青把人扶起来，转头朗声笑道：“看这家伙，和醉猫似的，我去送下——你们可别和他似的贪酒杯哦！”
嘴上打着哈哈，陈建军和另一个男知青一起扶着人出了门，等走远了些立刻胳膊一甩，直接把人闪在了地上。
害怕陈建军又打人，陪着一起出来的男知青忙劝：“陈建军，你别生气了，他就是喝多了，都是胡说八道的……”
“胡说八道？在我的婚礼上，吃着我家的肉，喝着我家的酒，还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混话，谁知道你们背后是怎么讲究我的？”
一脚踩在倒在地上的男知青手上，陈建军铁青着脸色，恨恨问：“说，你现在倒是说啊……”
就算是醉了，也知道疼，男知青连连惨叫，推攘不开陈建军的脚，急得大叫：“我都说了是老杜说的，老杜说的，我就是随便说了两句，一切都是老杜说的！”
“杜？杜文轩？”陈建军松开脚，在男知青要爬起身时突然又狠狠一脚踹出，正好踢在他的肚子上，疼得他捂着肚子弯下腰。
陈建军却看都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陈建军没有回家，直奔知青点。
今天杜文轩没出现，他还以为那混蛋知趣，没想到居然在背后搞鬼。
满嘴放狗屁的男知青，还有送礼的张知青，都是杜文轩那个混蛋指使的吧？
心里认定了，陈建军一肚子的火，冲到知青点，一看到正蹲在灶台前烧火的杜文轩，上去就是一通揍。
杜文轩挣扎着还了几拳，到底架不住陈建军，直接被打倒在地。
这回杜文轩却没像之前一样怂，反倒瞪着陈建军骂：“陈建军，你凭什么又打我？就因为你哥是大队长？像你们这样欺负人，早晚一家子得和钱家一样全判刑！”
陈建军狠狠啐了一口：“你TM地不知道为什么打你？你个王八蛋比谁都清楚！杜文轩，你有本事当面和我打过，在背后搞那些鬼算什么男人？我告诉你，你要再敢到处乱说，下次老子就不只这么打你一顿了事了！”
抹去脸上的唾沫，杜文轩突然有点神经质地笑起来：“陈建军，你怕了！为什么？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是吧？要不是白蓉上你搞上手了，她怎么会轻易答应嫁你？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就算是白蓉嫁给你，她早晚也还是会离开你的！她一个海城的知青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你们这破山沟子里？就你陈建军，怎么能留得住她？”
杜文轩每多说一句，陈建军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杜文轩话音未落，陈建军已经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杜文轩摸摸鼻子，看着手上的血，先是害怕地叫“血、血”，然后突然又叫：“陈建军，你就是个流氓，是个混混，白蓉根本不可能跟你这样的混混过一辈子的……”
陈建军捏紧了拳头，却没有再打下去，只是冷冷地看着陈建军：“不就是回城吗？杜文轩，你挖空心思，把脑袋削了个尖地想回城，可折腾这么久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蹲在我们这破山沟子里？我呸，你当白蓉和你一样？不，白蓉想进城，我早晚会带她进城做城里人，至于你，你就在这山沟子里呆一辈子吧！”
“不可能……”杜文轩跳起身，疯狂地挥手：“你没听新闻吗？小集团都粉碎了，天都变了，政策很快就会变的，我们这些知青很快就能回城了，一定会让我们回城的——我们都会回去，都能回去……”
从鼻子里冷哼了声，陈建军不理有点疯颠的杜文轩，转身就走。
一路没停歇，赶回陈家，陈建军目光一扫没看到白蓉，脸色就有点难看。
还是许敏最先注意到他，忙过来拉了他一把：“怎么样？真送回知青点了？怎么脸色这样？找白蓉？屋里歇着呢，我看她脸色……”
没等许敏说完，陈建军就不见人影了。
许敏撇了下嘴，心道甭管怎么样，老陈家男人紧张媳妇倒还真有遗传。
冲进屋里，看到坐在炕边的白蓉，陈建军一句话没有，冲过去就把人抱进怀里。
白蓉被吓了一跳，原本就不太舒服，这会儿脸色就更有些难看了。
皱着眉，她推了下陈建军，却没推动。
陈建军紧紧地抱住白蓉，哑声道：“蓉，你别走！别离开我——我说过的，我会带你进城做城里人的……”
白蓉的手顿在陈建军的肩头，垂下了眼帘，半晌才低声道：“我不会走的，我还能去哪儿？我这辈子，大概就只能在这儿了……”
没听出白蓉声音的轻颤，陈建军只是兴奋地抱着白蓉的脸，一口一口地亲：“就是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我带着你，和咱们家大胖小子一起进城做城里人！”
白蓉失笑，轻推了下他：“你怎么知道是小子，要是姑娘怎么办？”
“姑娘我也爱啊！最好长得和你一样漂亮，我最喜欢了……”
白蓉嘴角一扬，刚要笑，就捂住了嘴，推开陈建军要下炕，陈建军却直接摊开手：“吐这吧，我接着……”
白蓉摇头，想避开却到底没忍住，一口酸水直接吐在了陈建军手上。
一股子味，白蓉自己都觉得难闻了，陈建军却毫不在乎，只急着问：“还要吐吗？没事吧？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吃什么东西？连吐都吐不出来了……”
转到外间，把手洗干净，陈建军端了盆子进来：“要再想吐就吐这里，回头我倒去。”
白蓉皱眉：“怪脏的……”
“先用着嘛，回头我去买个痰盂。”陈建军温温柔柔地哄着人：“我先出去，你先歇着，不用管外头，妈和大嫂她们会招呼客人的。”
白蓉还说“不好”，人已经被按着躺下了：“天也凉了，一会儿我回来烧炕，可别冻着我的新媳妇和宝贝闺女。”
看着陈建军高高兴兴地转身出去了，白蓉咧了下嘴，平躺在炕上，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神情有些呆呆的。
天花板，就和墙一样，都是新糊的旧报纸，白纸黑字，看着有些灰暗陈旧。
东北农村，这就是新收拾的婚房啊，哪怕是摆了新打的家具，可和她想像中的家却完全是两个样子。
没有雪白的墙，没有带着碎花的窗帘布，没有可这已经是来过的乡亲
“也——只能是这样了……”合上眼，白蓉再也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