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敏暗暗咬牙：要是没见你这么假惺惺的人，没准能更好点。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他乡遇的，是个仇人。也不知两人有什么旧怨，让这位张局长这么阴阳怪气。
许敏是气得不轻，沈秋深却只是一笑，云淡风轻，坦坦荡荡地道：“我过得很好，多谢关心。”
这答案显然不是张局长想听的，他一脸同情似地看关沈秋深，关切地问：“真的能适应？虽说之前在所里咱们也下地，但都是试验田，和下大地还是不一样的。啊，不知下边公社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让人住牛棚，那环境可是很辛苦得很吧？你是在哪个公社？要不，我打个电话和你们公社书记反映下，看能不能帮到你什么……”
沈秋深笑笑，一指陈建功，笑道：“这是我们大队长。”
到这时候，张局长才转头，算是正眼看了下陈建功。
陈建功刚还一直发闷呢，这会儿见人看他，直接就笑了：“张局长好，沈老师在我们大队那是大拿！我们大队的人都听他的，怎么可能会让老师他那么辛苦呢？”
虽说他就是个大队长，和这位不知什么局的局长也不知差了多少级，可自家人他不维护可不真犯傻了？
陈建功脸上笑呵呵的，也不管张局长想听不想听，把沈秋深夸了又夸，只剩直接说沈秋深就是他们全大队的大恩人了。
张局长脸上的笑有点发僵，半晌才讪笑道：“老沈之前也是一直搞技术工作，看来就是下放也没放下啊！不过，老沈，你还是悠着点，不是说之前你就是因为反对研究转基因种子的事儿才出的事儿吗？你要是再弄出点纰漏也不好啊！”
沈秋深一笑，淡淡道：“真理是需要考验的，也是允许反对意见的，我不敢说自己的研究一定是对的，但不管是什么，都是需要人去尝试去努力的不是吗？”
张局长失笑：“你还是那么理想化。”
眼神深沉，不知是想起什么，但很快，他就又皮笑肉不笑地问：“啊，老沈，你来化肥厂是办事？”
问了半天，才终于问到正题了，沈秋深很自然地道：“老王帮我联系了一位丘厂长，我来是想为我们大队买些化肥。”
直接点了名，那位一直站在人群里不吭声的丘厂长只能笑呵呵地站出来：“可不是，省农科的王工打电话给我，说有朋友想过来办点事，这多巧，咱俩还没碰上面呢，你就和张局碰上了。”
话里的推托之意谁都听明白了，张局长的笑容就更灿烂的两分，还故意转头问：“我听说现在化肥供应缺口很大啊，丘厂长，怎么样？”
张局长这么一问，丘厂长还能说什么，又是抱怨，又是叫屈，说了一大通话就是一个意思：真的太缺了，谁都想买化肥，个个都急，我供哪个不供哪个呢？沈老师你也是明白人，应该明白我们的难处。
许敏听得嘴角直抽，都想直接怼他们一脸了：不想卖就说不想卖，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说到底还不是看人下菜碟，想讨好这什么张局长就来压他们吗？
沈秋深显然也是看得明白，听完丘副厂长的话，也只是笑笑，并不对丘副厂长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张局长道：“看来你现在是在农业局工作吧？”
张局长但笑不语，自然有人大声报：“张局长现是市农业局局长。”
摆摆手，张局长笑道：“也是没想到，哪想到当初狼狈离开所里，反倒在外头找到自己的事业了呢！老沈，我还得感谢你啊！”
这声“谢”分明就是反义，可沈秋深却偏偏接了：“不用谢，我一向对事不对人。”
张局长失笑：“是啊，对事不对人——啊，还没问这位是……”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等人回答，就又笑道：“听说你离婚了，我还替你可惜。不过想想，也是，舞蹈演员，那么漂亮文雅高贵，你让她跟你一起下放，她怎么能受得了呢？”
许敏磨了磨牙，手悄悄捏成了拳头。
这家伙故意的吧？先是问她，接着又提起沈秋深前妻的事，是看出她和沈秋深有关系了？眼睛还真毒，明明他们只是站得近些，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眼角瞥向沈秋深，许敏有些不自在。
虽然并不觉得自己站在沈秋深身边会让他没面子，可沈秋深会怎么做？她再自信，在外人眼里，她仍只是个农村妇女，哪比得上舞蹈演员……
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许敏就觉手一紧，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她侧过头，顺着拉着她的手看向了沈秋深。
在许敏胡思乱想时，沈秋深竟是很自然地就拉住了她的手。
没有去看许敏，沈秋深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看着张局长，坦然介绍：“还没正式介绍，这位是我的恋人……”
许敏脑子“哄”的一声，沈秋深后头又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他竟然就这么介绍了？就在这个明显带着炫耀还想狠狠踩他两脚的张局长面前，如此坦然地介绍她是恋人——恋人！
听起来好文艺，好正式，感觉好好……
许敏咬了咬嘴，略低了头，偷偷地笑了下，只是笑了一下，她立刻抬头，坦然地望着对面，伸出手笑道：“张局长好，第一次见面，我叫许敏。”
张局长没有立刻伸手，而是定定看着许敏，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足足打量了有一分多钟，才终于伸出手，轻轻和许敏握了下。
虽然握了手，态度却仍是轻慢的，甚至没再看许敏，而是看向沈秋深：“看来你变了很多。”
沈秋深一笑，平静地道：“变得越来越好。老张，我想我们都是一样的，对这片土地报有不可磨灭的热情，希望能为祖国的繁荣做出自己的贡献——虽然，我现在不能再继续我之前的研究，但其他实验还在继续，大棚菜也好，还是大地施用化肥也好，都是实验——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帮助你？”张局长笑起来，看着沈秋深往前走了几步，俯低身靠近他耳边：“你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