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天仍冷,河冰未开,冰雪未融,很多村落还处于猫冬季,三大队却已经忙碌起来。
不只是三大队,邻近的二大队还有一大队也有少数家庭开始建起了大棚,想着赚一笔。
为这,三大队有好些人对沈秋深不满,还特意找陈建功说,不该让沈老师去帮别的大队。
陈建功当场就给人撅了回去:“沈老师是你家的啊?什么叫该不该的?怎么着,都是一样的父老乡亲,就兴你家赚钱,别人都得受一辈子穷?”
怼得人说不出话,陈建功也懒得再和人说别的。他也忙得很,家里的大棚都没时间打理,见天地往公社上跑。
一开始,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就连陈家人也是在开全体大会时才知道他最近是在忙什么。
“我也不拐弯抹角的说话了,今天的大会呢,就是为了分地的事儿!别急,都别嚷嚷……”举手制止社员们大声喧哗后,陈建功又举着喇叭道:“大家也都知道我最近总是往公社跑,为的就是这个事。”
“打从去年起啊,大家的心思都放在自家大棚上了,对大队的地都不大上心了,也有不少社员说要是大地也能随自己心意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就好了。
我就寻思着,咱们要不就把地分分——不是送你们啊!土地是国有的,国有的知道吧!这个分地啊,就是承包,把咱大队的土地平均按人头分给每家每户,自己种自己收,赚到的除了交公粮的之外都是你自己家的。”
陈建功话音才落,就有按捺不住的社员大声问道:“那工分怎么算啊?”
陈建功眉毛一掀:“想啥呢?地都承包了,赚的大半都是你自己的了,以后也没人再组织上工,还算什么工分啊!”
“真、真的赚的都是自己的?”
“缴了公粮之后才算啊!”陈建功答得严谨。
可底下社员们已经像炸了锅似地乱成一团,哪还有人再去细想。
陈建功也不阻止,就那么看着众人乱哄哄地讨论,等差不多了才敲敲桌子,举着喇叭喊道:“大家伙也不用急哈,今晚上回家还可以好好讨论。我呢,说承包这个事儿也就是个提议,人公社上也还没完全答应呢!郝书记说了,得让大家签字同意了,公社上才做考虑。”
“签字同意?这——不是上头的意思?”有人抓到重点了。
“不是,要是大家都同意了,公社上就答应让咱们大队先做个试点。”陈建功迟疑了下,才道:“我自己想,吃大锅饭的时候早过去了,现在赚工分这个也可能就要过去了,土地承包才是大趋势,咱们大队能做个试点也是件好事。地是自己的,也都更上心了是吧?”
有人小声问:“地是自己种,那是不是想种什么都行啊?我要都种大棚菜呢?”
“随你啊!只要你交了公粮,其他的没人管你,交不出粮,到时交钱也是一样的。”
“那——要是不想种了呢?”
“不想种?”陈建功还真想过这点,直接就道:“你不想种可以转租给别人啊,都说了是承包给你的,只一点,交公粮少不了,其他的都是你自己作主的。当然,卖是不能卖啊!”
一次大会足开了小半天,三大队还从没有开过这么长时间的会议,社员们问了一次又一次,确认了再确认,这才神情恍惚地离开晒场。
这天晚上,三大队估计有不少人家都没睡好,就连老陈家也是在商量地的事儿。
陈建军黄昏时才回来,听说要承包,当即就说:“大哥,我们家那地没法种啊,你看,我总是出车,小肥牛他妈又要复习高考,要是真分地的话,地你就拿去种,也别说什么租金不租金的,你缴公粮就成。”
“那怎么行?不能白种你的地啊!”陈建功忙推辞,陈建军坚持,最后还是许敏多了句嘴,陈建功除了缴公粮,再给二房两成,剩下的全算大房的。
不只是陈建军如此,许敏和两个小的都按这个执行,至于陈淑芬,现在可以按这个办,等出嫁了地随人走,想怎么处置都随她心意。
陈淑芬弄个大红脸,却也没含糊,点头答应下了。
一家子商量妥当,第二天早早就到了晒场,也不多二话,直接就在陈建功摆在桌上的文件上签了字。
夜长梦多,早签字早好,大概不少人家都报着这样的心思了,和陈家一样一大早就赶到晒场签字的还真不少,后头来晚的就都排着队签名了。
忙乎到中午,三大队所有的人都签好了字,陈建功郑重地把文件一卷,连午饭都不吃,直接就奔公社上去了。
原来不知道,社员们是不大关心陈建功去干什么的,这回知道是办这么大的事,全员关注,陈建功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的,神情如何,都成了全屯茶余饭后的谈资,时不时的,还有跑过来问“大队长,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事情办得不是那么顺利的,直到五月初,公社才算是通过了陈建功的提案,设三大队为试点,实施土地承包方案。
陈建功私下和许敏说,上面还没回复,这次的事算是郝书记冒了风险自己决定的。
不管其他,三大队的土地承包算是真正启动了。
赶在春耕季,索性这边分地,那边由大队出资求了公社的拖拉机耕地,也算省了社员的心。
土地承包到位,这一年田里的作物就大不一样,有人家循着旧例,还是种的小麦,也有精明的,今年不种粮食改种经济作物的,其中种的最多的还是黄豆。
有豆制品厂托底,还真不怕亏了本。
不管种的是什么,反正这回社员们热情高涨,对待田地里的庄稼,就和之前伺候大棚菜一样,干劲十足。
78年七月,复考后的第二次高考如期举行,复习了半年的考生们,像上战场一样涌进了考场,白蓉夹在人群里,慢慢走进考场,不自觉地回头,望向站在门口的陈建军。
目光沉沉,隐去了所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