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她结婚生子，人家才叫她大妈，瞧不起她的……”冲口而出，白蓉似乎也觉得自己不妥，不安地垂下头去，好一会，才讪讪道：“我不想被人看不起，明明是很好的人，却因为结婚生子，一下子就成了低人一等的存在。”
许敏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到底还是一声低叹。
她倒是能理解年轻女孩的虚荣和好胜心，可认不认同就是另一回事了。
许敏把目光转开，望着外面又开始下一首诗的男生，笑了：“是不是，也有人这样为你朗诵诗歌？为你唱歌？在宿舍楼下喊你的名字？帮你打水打饭排队占座位？甚至为你点起心形蜡烛，再拉着一帮哥们助阵，只为一个浪漫的求爱……”
随着许敏的低问，白蓉的眼神渐渐有些恍惚，到最后全化作嘴角的一抹苦笑：“没有的——妈，你和建军一样，都觉得我肯定和别的男人有染，但其实没有，我真的和他没什么……”
“我知道，”许敏笑了：“我知道你和杜文轩没什么的，事实上，就算他想和你有什么，也不可能有的。”
白蓉不明所以地眨着眼，不明白许敏在说什么。
“我们就不说这些了，现在就说你想怎么善后？”
白蓉咬了下唇，苦笑道：“我一直都在求杜文轩的，可他不肯轻易和解，说、说是当初在三大队时让你讹了不少钱，现在他得把这钱要回来。”
“哦，感情是因为我啊！”许敏失笑，站起身来道：“成，既然是为了我，那这事我来解决，现在你带我去见杜文轩——他要是不敢下来，你就告诉他，说今天来的只有女人，没有男人。”
白蓉眨巴下眼，想想杜文轩之前吃过的苦头，觉得自己还真有必要加上这一句。
没有跟着白蓉去男宿舍楼，许敏二人就在路边的树下等着，这会儿可没人好心说进屋坐，就连白蓉也没有想过自己儿子会不会冷，倒是陈淑芬，用棉袄紧紧地把小肥牛裹进怀里。
许敏解下围巾把小肥牛又包了一层，顺手摸摸短得扎手的头发，淡淡道：“我看白蓉是肯定不会和建军过了，到时候，小肥牛绝不能交到她手上——哼，我也是想多，白蓉根本不会要孩子。”
在冷风里站了很久，杜文轩才姗姗来迟。
和在胜利公社时不同，离得还远，都能看到他脸上倨傲的笑。
不知是相由心生，还是许敏自己想多了，总觉得现在的杜文轩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戾气，完全没有初见时的斯文印象。
走近了，杜文轩也看清了抱着不孩子的陈淑芬，表情不禁一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许敏一直紧盯着杜文轩，没错过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这会儿心里更敢肯定情报是真的了。
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许敏没有低声下气地求饶，直接就问：“杜文轩，听说你说我讹你的钱了啊？”
杜文轩沉着脸道：“难道不是吗？”
“你看你啊，年纪轻轻怎么就记性不好了呢？你忘了，是你欠了人钱，我借你钱救急，免除了你的断腿之苦是吧？明明我是你的恩人才对啊，怎么你反倒把我当仇人呢？”
许敏一拍手，笑道：“啊，我明白了，你是因为离开了胜利大队，没人知道你那些事，所以你就可以随便说了是吧？可你忘了啊，我有证据啊，要不，咱们去你们辅导员那儿，或是去系主任那，把借条给他们看看，让他们评评理，看看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到底是对还是错！”
杜文轩有一瞬间的惊慌，但立刻就稳住了：“你不用虚张声势，借条我都拿回来了，你哪儿还有什么借条？”
“真的拿回去了？你确定自己拿回去的那张是你亲笔写的借条？啊，那天你有点太生气了，当时，我想想，是不是把借条撕了啊？撕掉的借条扔哪儿了？会不会有人捡回去了呢？”
杜文轩有点不确定了，皱起眉，他避而不谈借条的事，直接就道：“许大娘，现在是陈建军打伤了我，我的头到现在还是很疼，人的头多重要，你也清楚的。那我要求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也都正常嘛，你之前不也是这样做的？”
“是啊，我是这样做了。”许敏笑眯眯的：“你的要求是很合理，不过——我不打算给呢！”
在旁边的白蓉一见许敏翻了脸，也有点急：“妈，你说相信我的清白的，建军为了我闭口不谈打人原因，你不会想要破坏他的一番苦心吧？”
许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寒声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在学校里说那些事坏你名声的，再说了，我说你们俩有染人家也不信啊！”
转头看着杜文轩，许敏笑道：“你说，是不是？杜文轩。毕竟，你之前离开胜利公社的时候，可是带着伤走的。你逃得那么急，应该没有好好去看医生吧？哦，那个地方也不好意思去吧？现在我想你应该还是不中用的吧？”
杜文轩的脸一下胀得通红，不只脸红，连眼睛都红得要滴出血了，他凶狠地瞪着许敏，像狼择人而食之前的恶毒。
许敏迎着这样的目光，却仍在笑，甚至还特意笑出满满的嘲讽。
白蓉却是捂着嘴，惊讶地看着杜文轩：“你，你真的那里受伤了？怪不得……”
说到这儿，她猛地收声，脸上泛上一抹红晕，别过脸去。
许敏看了眼白蓉，也不说话，只是哼哼两声。
杜文轩脸上的红直接转成了铁灰色，一脸灰败，声音却越发尖利：“疯女人，你不要胡说八道！”
许敏笑起来：“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是有点好奇，别人听到这种事也会觉得我是在胡说吗？啊，像杜知青你这样一表人才，在大学校园里也应该有不少女生爱慕你吧？你说，要是他们知道自己爱慕的男同学竟是个废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杜文轩面色发青，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声音却反倒降了下来：“你想怎么样？”
“我没要怎么样啊？就是——杜知青，你头还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