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敏问完之后，于科长半晌没说话。许敏转头看沈秋深憋着笑的表情，也知道自己是问错了。
“弟妹识货，不过张大千的画那是有市无价的珍品，倒是有很多老干部想要收藏，可少有人出手。我们营业部里也仅存一幅，是镇店之宝，非卖品。”
许敏好脾气地笑笑：“叫李哥见笑了，我就是个大俗人，别的不大懂，就认个名气。”
许敏这么一自嘲，于科长也跟着笑起来。
许敏陪着笑请于科长给推荐些好东西，甚至还很有商人本色地问“买得多能打折不”。
于科长都被问笑了，还头回有人来买古玩说多买能打折不的，一般的收藏家哪个不是淘到爱物才买呢？这位，也是绝了，居然像在菜市场买菜秤斤论两是吧？
心里发笑，明面上还是客气地问：“弟妹想买多少啊？不如说说预算，我帮你计划一下。”
许敏心里一盘算，直接道：“两万！”
现在她手里头能拿出的也就这么多了，还是穷，要是富裕，这会不管买什么，以后翻十倍都是说少的。
于科长这回可是真听住了。
还真是要买菜啊！
在营业部工作，于科长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两万对他来说不算大数目，可许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居然能拿出两万来买古玩！
许敏装了把土豪，可她还是有自知之名，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是成不了什么收藏家的，现在买文玩也不过是投资，钱是花了，可具体怎么个买法，就真的要听专家意见了。
有沈秋深在，于科长很是尽心，花了近一个小时，帮许敏列出了个单子。
许敏细看，即便她是个外行，却也看得出这份单子是真用了心的。
单子上就两类，一类是瓷器，清朝的粉彩居多，最贵的是一只元清花，单这只花瓶就一千块。
另一类则是字画，以民国最多，清朝其次，年代最久的是明朝的，文征明的一幅“行书”。
里面最贵的是一幅郑板桥的墨竹，比那只元清花还贵，要一千五百块钱。
许敏看完单子，心道收藏家还真不是谁都能当的。
刚听于科长报价，民国的字画也就一百多，她还觉得自己这两万能带走不少宝贝，可现在看这单子，她那两万块钱算个啥呀？
她今天要敢在这装大款，怕是连门都出不去了。
慎重再慎重，许敏最后只选了二十来件藏品。
自然，元清花、文征明行书，郑板桥墨竹图这三件宝贝是绝不能错过的，其他的就是瓷器和书画各半了。
国营店里买东西最好的一点，所有藏品保真，还带着老专家的鉴定书，以后真要出手，绝对自信。
东西不多，可这样的宝贝却是经不得磕碰的，于科长帮忙装了两只箱子，一只专门装瓷器，另一个则是装的书画。
沈秋深捧着装瓷器的箱子，小心翼翼的，连迈步都比平时小。
于科长看得直乐：“我送你们出去。”
许敏捧着装字画的箱子，笑道：“谢谢于哥，出了门我们就有帮手搬箱子了，现在可就真得麻烦您了。”
她才出了营业部的门，迎面陈淑芳惊慌失措地跑来，差点就撞上许敏，还是许敏一把扯住人，她才收住脚。
“妈，不好啦！老小惹祸了！”
许敏吃了一惊，还当小胖子和人打架，心说老小怎么随他二哥的性子了啊！
“他把人花瓶打碎了！”
许敏松了口气：“不是打架就好”。
咦，打碎花瓶好像比打架还糟糕啊！这可是琉璃厂，这的花瓶不就都是古玩？
许敏捧着箱子，只来得及和后头出来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就跟着陈淑芳小跑过去。
还没到地儿，就听到陈建设的大叫声：“你们扯我干啥？那花瓶真不是我打碎的，我就摸了一下，它就自己碎了！啥花瓶，能一摸就碎啊！”
被几个人围在中间，陈建设是真急了。
16岁的少年再长得高壮，也还是个孩子，这会满脸通红，连眼眶都红了，要不是硬撑着，怕是一下子就哭出声了。
“啥花瓶？你不识货是吧？爷告诉你，我这是元清花梅瓶，祖传下来的宝贝！小子，我也懒得和你说这花瓶到底有多宝贝啦！反正吧，你打碎了我这只梅瓶，就得照价赔偿！两千！一分都不能少……”
“我都说不是……”
扯着陈建设的秃头都不容他分辨完，直接就道：“老少爷们都长着眼，带着耳朵呢！你刚才都承认你摸了这只花瓶，那不是你打碎的，还是风吹碎的——哟，这风在哪儿呢？今天怎么就是个大晴天，还连丝风都没有呢？”
几句话一说，京痞的那个味儿就出来了。
秃头大概还觉得自己挺幽默，许敏却只听出了蛮横不讲理，还有滚刀肉的那股子狠劲。
没急着往里挤，许敏站在圈外左右看看，那几个围着陈建设或横或凶或讪笑的明显和秃头是一伙的，但其他人却分明是看热闹的。
有的是看热闹不怕大的兴奋，也有的在替陈建设担心，还有好心劝“这孩子一看就没成年”的，可还有几个，表情古怪，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郁闷状。
许敏一眼扫过，其中就有最先看过的那个摊子的摊主，这会儿正摸着下巴撇嘴，分明是对那个秃子有点不满。
按理说同是一个市场的，该是偏向同行才对啊！
许敏突然就灵机一动：呀！莫不是碰到传说中的碰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