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许芸芸还没有回来。
这段时间许芸芸总是回来得很晚，但还没有过像今天这样过了夜里十点还没有回家的时候。
八十年代初可没有后世那么繁华，哪怕是京城也不是座不夜城。
“你先去睡吧，我等门好了……”沈秋深低声劝。
许敏探头看到许兰兰的屋里还亮着灯，皱眉站起身来：“我去告诉兰兰一声不用等了。”
要不是看着许兰兰一直没有关灯，她也早就不等了。
淑芳之前倒说过陪着兰兰，可她明天还要上班，许敏怎么肯答应。
心里带着气，许敏径直去了厢房。
她一进门，许兰兰立刻站起身，带着几分拘谨。
许敏看到许兰兰身上已经换回了自己的旧衣服，心中微动，语气更软和了几分：“兰兰，你先睡吧，别等你姐了。”
“姑，你们快睡吧……我、我还是等我姐回来吧！她还不知道我来的事儿呢！”
许敏一叹，不好再劝，转身出了门。
刚刚入了秋，夜里已经有了些许凉意，也是因为寂静，巷子里摩托车的轰鸣声显得格外刺耳，连带渐近的笑声也格外响亮。
许敏皱眉，索性就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去。
许芸芸靠在门上，吃吃笑着，似乎是在推人，手肘撞在门上，发出闷响：“别闹嘛，晚点再一起玩，快走吧，哦，听话啦……”
也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港台腔，配上东北话不伦不类的。
男人就笑：“怕什么？还怕你家保姆不给开门啊？要我说，你妈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门禁。”
“别说了——走嘛……”许芸芸娇嗔，过了片刻，等到摩托车的声音响起，才吁了口气，转身轻声拍门。
不用她拍门，闹出这样的声响，王姐早就惊醒了，披衣而出。
许敏回身无声地摆摆手，示意她先回。
王姐微怔，也不追问，转身轻手轻脚地回去了。
许敏上前拉门栓，门才开道缝，许芸芸已经往里钻，还抱怨：“王姨，你怎么这么慢啊？要是吵醒了我姑可怎么办？”
话才说完，她抬头看清开门的人，脸色立刻变了。
“老、老姑……”讪讪地笑笑，许芸芸忙露出讨好的笑容。
“你还没睡呀，老姑。睡得晚会影响气色的……”
许敏皱眉，先把鼻子掩住，不愿闻那股子扑鼻而来的酒臭味。
许芸芸也意识到了，忙自己去捂嘴巴，又心虚地比了下手指：“我就喝了那么一小杯啤酒——真的……”
许敏转头看看正房，声音压得很低：“去你房里。”
许芸芸搭拉着脑袋，有点丧气地跟在许敏身后。
她两个在外头说话，许兰兰就站在窗前看着，这会儿见到她们往这边走，忙开门让人。
许芸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许敏和人说话才抬头，这一看立刻瞪大了眼：“兰兰，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干啥来了？谁让你来的啊？”
“她为什么来，是你管得吗？先说你自己的事儿。”许敏一声低喝，喝令许芸芸站好。
许芸芸有点委屈地抿嘴，又飞了个白眼看妹妹，这才小声道：“老姑，我错了。”
“认错倒是挺快，说吧！你错哪儿了？”
“我、我不该回来太晚，让姑担心耽误姑休息。”
“就这？”
“还有啊？嗯，我、我……”突然心虚地拉了下身上的衣服，许芸芸小声道：“姑，我没把衣服弄脏。”
“没弄脏，现在这条裙子得是一股子酒味了吧？不洗能去味？”
黄昏时，许敏没看太清楚许芸芸的脸，可她穿的裙子却是店里的最新款。
“衣服洗过还能卖？”
许敏沉了脸，正色道：“店里有规定，打样的衣服只能在店里穿，不允许穿出店。这规定你是不知道，还是谁给了你特权？看来，我得给刘店长打电话问问了。”
许芸芸抿了抿唇，不好说谎，只能小声道：“我偷偷穿回来的。”
“偷偷？看来店里管理出了问题啊！”
许芸芸一下就哭了：“老姑，你别生我气，是我错了。我、我就是想着出去约会穿件漂亮衣服，真的没什么坏心眼儿。”
“想穿漂亮衣服不是不行啊，约会嘛，当然都想漂亮了。不过，”许敏笑笑，下一句却是：“规定就是规定，如果违反规定都不处罚的话，那店里就更不好管了。芸芸，你也明白的——是吧？”
许敏身材娇小，坐着更显小，可偏偏站着的许芸芸却是半点都不敢轻慢，哪怕这会儿心里再不愿意，却还是立刻道：“老姑，我明天就和刘店长说，我、我买下这件裙子——能给员工价吧！”
“当然了！”许敏温柔地笑笑，话锋一转，又道：“好了，说完公事再说私事吧……”
许芸芸咬牙：“我、我就是处了个对象。”
“嗯……”许敏笑着点头：“我听兰兰说了，你写信和你妈说过这事。”
许芸芸脸一下就白了，忙道：“老姑，我不是不告诉你，就是还没稳定，怕……”
“你急什么？我又没生气。我是你姑，又不是你妈，当然这种事还是和自己妈说更应该了……”
“老姑，你可别这么说，再说我就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在我心里，你比我妈还亲呢！”
许敏失笑，摇手道：“可不敢……”
这样的话傻子才信！
“芸芸，我不是迂腐人，自由恋爱我觉得也挺正常的。可还是那句话，你出去约会也得看时间。规定就是规定，这次我给你开门，下次要是超过门禁时间，就不用回来了，直接在外面找个旅店住一晚吧！”
许芸芸脸涨得通红，却只能小声道：“知道了，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许敏点头，也不打算多说什么，站起身淡淡道：“好，那你们就早点睡吧！明天还上班呢！啊……对了，芸芸啊，恋爱时很多东西都会给你加分，但说谎可绝对是个减分项。”
她没直接揭穿许芸芸的谎言，可这话，许芸芸一听就懂了，脸色一下就由红转青了。
嘴唇动了半天，到底只能小声道：“我知道了，姑。”
许敏也不再多话，转身出门。
许芸芸目送她出门，一回身，就一巴掌甩在许兰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