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敏知道陈建设这是又受刺激了，顾不得计较别的，先扶人再说。
哪知陈建设根本不让她扶，手脚并用地往旁边滚，挣扎着叫：“别管我！我还有什么用？连上个厕所都上不了，我这样的废物活在世上也没用了……”
许敏几次没抓到人，反倒被陈建设带得摔了个跟头。
明明这些日子都没好好吃饭，居然疯狂挣扎下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许敏气得不轻，虽然知道陈建设现在才是最伤心的那个，却还是狠狠一记耳光扇了过去：“好好，你要死就死！不过，你就是要死，也得先洗洗干净！一身屎尿埋汰谁呢？”
狠捶几下，许敏使尽全身力气把因为她的话突然不再挣扎的陈建设搬上了轮椅。
然后也不回病房，就在厕所直接用管子冲。
陈建设木然坐在轮椅上，任由她冲洗，就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
许敏咬了咬牙，心里刺痛，却不作声，狠下心把人冲干净，推着轮椅直接上了顶楼。
连拖带拽，她把人挪到墙边，自己也爬了上去坐着。
“你不是想死吗？现在跳下去就可以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也不用再哭什么你是废物，活着没用的话了……”
陈建设撑着墙往下看，嘴唇颤抖着却没有说话。
许敏不看他，继续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你既然活不下去了，妈说再多劝再多也是白费……死吧死吧！妈成全你！
只是，妈成全你了，可就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了！杀死儿子的妈妈怎么还能苟活？咱们娘俩，就一起跳下去吧！”
转头看着双眼通红的陈建设，她哑声道：“你下去了，就算你那些战友骂你，你也别难过，别办法，熬不过去还怎么活？是，国家就不该救你，当时就让你牺牲不就好了，何苦浪费人力物力？牺牲了倒更好！”
“你怎么还不跳啊？”问了句，许敏一抹眼睛：“行，你先歇会儿，妈先跳！等我下去了，也问问你爸，恨不恨我害死了他的小儿子？他要是骂我，我可不受那个屈……”
说着话，许敏手一撑，作势要跳。
陈建设一把抱住她，哭道：“妈，我错了！你别跳、别跳……是我错，我大错特错！我这条命，不是自己的，是牺牲的战友的，是国家的，是军队的，我有什么脸要寻死觅活的？
妈，我再也不说要死这种话了。我、我会活下去——还要好好活下去！以后就带着那些战友的份一起活下去……”
许敏回抱着他，也泪流满面：“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建设，连只小猫小狗都想活着，何况是人？这世上残疾的人那么多，难道个个都去寻死？要都像你这样，还哪有身残志坚，没了腿还去跑奥运会的人呢？”
陈建设抹把眼泪，强笑道：“成，我以后也去跑奥运会——妈，你下来吧！好不好？”
许敏推开他，跳下来，飞去一个白眼：“你妈才不傻呢！日子过好好的，还没活过够呢！我会跳下去？也只有你这白痴才寻死觅活的……”
陈建设干巴巴地笑两声，在许敏来扶他时乖乖配合。
许敏低骂：“让你不乖，看你这一身湿，回头感冒了受罪也是你自找的……”
陈建设闻声，只是笑。
真让许敏说准了，陈建设真的感冒了，当晚就发烧说起了胡话。
沈秋深急得忍不住抱怨：“你看你，有什么话好好和孩子说不行？非要那么折腾，烧成这样可别把脑子都烧坏了——你怎么样？折腾这么一回自己也是够遭罪的了。”
许敏吸吸鼻子，顺手把手里的药扔进嘴里：“我没事，好着呢！臭小子他活该——你别担心了，不是用了药吗？不会烧坏脑子的——已经傻兮兮的了，真烧坏脑子可就更惨了。”
沈秋深失笑摇头，手却温柔地轻轻拍着许敏的背。
陈建设这一病足病了一个星期，不烧了，也是一直流鼻涕，可也是这一病，精神却好起来。
打这之后，乖乖配合医生，不过一个月，就转到复健科做复健了。
许敏就一直留在蓉城陪着陈建设，沈秋深还想陪她，却被许敏硬劝走了。
留在蓉城的日子，许敏除了常去看地外，就是一直陪着陈建设做复健了。
陈建设刚装上义肢做复健，辛苦得很，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流了多少汗水，许敏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心疼了，可陈建设却没叫苦过一声。
从最开始的一步就摔，慢慢地习惯后，也能走上十几步了，一个月后，陈建设已经能用义肢走上十分钟也不摔跤。
军区来人探视，终于提到后续的事。
牺牲的那些战士被计特等功，抚恤金已经发放给家属。而陈建设是一等功，除了一笔抚恤金外，军区会安排他转为文职，并没有要求他立刻退伍。
陈建设听完却沉默了，许敏有些猜到他的心思，不免有些着急。
她比谁都清楚陈建设有多想参军，做一名光荣的军人，现在还能留在军队里，无遗是最好的选择，但陈建设现在的反应却分明是——
“建设……”
陈建设回头看看许敏，笑了下，这才沉声道：“政委，我想退伍——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留任文职，也是在给部队添麻烦，与其这样，不如退伍。”
“你考虑清楚了？真的要退伍？”
“是，我要退伍！”陈建设肯定地点头，人在微笑，眼底却闪动泪光。
见他坚持，政委点点头，温和地道：“如果你要退伍，是想返回原籍还是想留在蓉城？我们可以安排你在武装部就职，如果想去公安局也可以。”
陈建设摇头：“不了，我不想给地方上添麻烦——我就转回原籍自谋职业就可以。政委，我家里还有地，我就是当个农民也能活得好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政委沉默许久，还是点头应承了。
许敏有一万句话想说，可最后也还是尊重了儿子的选择。
手续办得很快，不过一个星期就办妥了，陈建设出院时，除了随身行李外，包里还多了一块军功章，还有一张存有两万五千块钱的银行卡。
他们走得低调，没有人送行，只有许敏陪着陈建设坐上了火车，到了鹤城后又转了车回到了黑水镇。
原以为是悄无声息地回归，却没想到一下车就听到锣鼓声，在站台上挂着条幅“欢迎英雄回家……”
站在站台上，原本平静的陈建设一下就哭出声来，泪流满面，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