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女莫若母。
她美目一挑,一双烂漫灿然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红唇勾起,似笑非笑地瞧着水镜中出落得愈发出色的闺女。
“嗯?”
季淳茹对女儿的脾性十分清楚,当然有部分也是因为她本人就是这样的性子。
她和阮杰成婚了十年不到,便因为一方浪漫活泼一方死板寡言实在性格不合分开了,女儿阮樱留给了阮杰。
分开时,季淳茹还是被季家掣肘着的出嫁女之一,本身并不出众。
也就近几年,她顺利突破元婴,成为了追月楼六长老才好一些。
和剑宗的情况不同,同是六大仙门之一的追月楼长老足有十八位,季淳茹的长老之位是从进阶化神多年的如月老祖那里继承来的,靠着师父背后的支持,季淳茹顺利得到这个位置并脱离了季家的影响。
但这并不影响季淳茹对女儿阮樱的关爱甚至说溺爱。
“没、没呀。”
阮樱哪敢说出真相。
穿书的事情不能说,和人搞了一场的事情也不能说,她就想先寻个地儿躲一躲,拖过一阵是一阵。
等过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尤其是大反派的态度,阮樱好琢磨下一步。
不过思前想后,她觉得借这个机会到外头看看风土人情、历练一二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她现在突破了金丹期,身边一堆法宝,也算是到了修二代们普遍的入世的时候。
“是吗?”季淳茹对女儿面露心虚的表情并不多言,但她也能理解她一个人在剑宗生活、成天面对阮杰那个又臭又硬的疙瘩的索然。
“那你过来吧。”她道,“我让你康叔叔来接你?”
季淳茹指的是她的新男友康安。
阮樱通过水镜见过几次,还得到过对方的礼物,康安是个长相很不错、瞧来有几分女相的男人。
说不上喜不喜欢,但康安明显要比阮杰更对季淳茹的胃口。
阮樱了解自己的生母,晓得她的脾气,她是个性子非常烂漫的人,喜欢风花雪月的东西,对着月亮会吟诗,对着百花会跳舞,再加上她出落得好看,自小就是季家精心培养的大小姐,对上阮杰那种务实又不解风情的人自然会觉得苦闷。
实际上他们会在一起已经很出乎众人预料了。
季家是仙门大家之一,和追月楼的关系紧密,阮杰所在的阮家则一直都根植在剑宗,这两家会联姻是不太常见的。
不过好日子也没有多久,季淳茹反抗了季家的安排,阮杰也发现自己和这个妻子实在合不来,若不是有了个孩子,只怕这亲事就和阵风似的,波澜都没起多少。
相比起来,康安就会来事多了,有了他这个男友,季淳茹明显好心情能持续很长时间。
阮樱对他的印象很微妙,虽然她喜欢长得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印象不是很好,故而之后就一直不咸不淡地相处着。
季淳茹暂时没有和康安结契的意思,因地位差,养着康安有点像养了个男宠,不过这个男朋友比较贴心,也许时间长了就会正式在一起了。
在此之前,阮樱也不需要迁就什么,左右他们相处的时日不会很多。
修仙的人都很独立,凡事讲究缘分,通常不兴强求那套。
说是云海大陆最负盛名的宗门莫过于六大仙门,但实际上只是根据彼此的综合实力做考量,宗门之间不论是风格、优势还是距离都相差甚远。
从剑宗附近最大的繁水城出发,到追月楼所在的金沙城,光是坐仙船就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若是修真大能可一步万里,瞬息转移到千万里之外,但对绝大多数普通修士,仙船或是传送阵法就是最好的选择。
“要到河谷城中转?”
“是。”侍婢回答道,“河谷城是云海大陆中洲最大的中转地,来往各地的修士几乎都会在这里做休整。”
“那正好。”阮樱笑着把银色的竹简样式的船票收起来,“我能在河谷城转一转,多玩几天。”
侍婢下去了,阮樱还很有兴致地在收拾行李。
第六峰是有侍婢的,一般是天赋一般的仙门弟子或者是和家族有关系的旁支,虽说是来伺候人的,但和凡间那种下人还不太一样。
待遇上肯定比不上正儿八经的剑宗内门弟子,连长老名下的挂名都不如,但因为靠近长老等高阶修士,见面次数多,偶尔还能得几句指点,只要不是遇上性子格外苛刻的,相比那些因为天赋过低只能当散修或是外门熬日子的人,他们的日子也不算太差。
像阮樱院子里打小照顾她的几个炼气期的侍女,全都是和阮家有亲戚关系的,要么是旁支,要么是亲戚的亲戚。
给阮樱当婢女,她们不仅不嫌弃,当初挑选的时候还经历了一番竞争。
也许是有上辈子的印象在,之前阮樱即使没有恢复记忆,也不是那种特别难照顾的小孩子,更不是什么熊孩子,顶多就是在苦修一事上懒散了一些,但侍女们并不需要监督她修炼,只要看顾着她不要乱跑就行。
等阮樱十八岁成年,侍婢们的工作就更轻松了一些,简单照顾她的日常,替她打理一下院子,余下时候就能让她们用来修炼,住着的是第六峰的地界,灵气环境都比外头的好些。
繁水城。
中心集市。
一身着樱绯色桃花纹长裙,头戴珍珠步摇的小姑娘正满是好奇地打量着集市上的热闹。
小姑娘衣裙精致,却又不显得过分华丽,灿灿的朝阳在她白皙的面孔上笼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端的是富庶人家的小姐。
因繁水城所属仙门,不同于寻常闭塞古板、规矩众多的凡人地界,她这样独自走在街上的年轻小姑娘并不少。
只是她一双眼睛尤其灵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可爱得像是能说话一般,见着什么都有种稀奇的感觉,连平凡的五官都显得生动了起来。
这正是改换了面貌的阮樱。
“糖葫芦,酸甜的糖葫芦……”
“芸豆糕红糖糕……”
“卖豆花了,香甜的豆花豆浆。”
“转盘糖画,转到哪个是哪个哦……”
阮樱端着碗桂花小圆子,边走边吃。
她喜欢这种味道醇厚的地方,有了上辈子记忆也更熟悉与怀念这种市井气息浓厚的场面。
不远处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拉了拉长辈的衣角。
“奶奶……”
小孩和他奶奶穿得都很一般,上面都打着补丁,但胜在干净。
见小孩目光不住往糖葫芦看,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子,刚想说什么,那小孩立马表示自己不想吃什么,只说要帮奶奶背背篓。
听旁边卖菜的议论,这是对相依为命的祖孙,感情很深。曾经还有想过继小男孩到膝下的,奶奶没肯答应,孙子也不愿意离开。
奶奶平时靠洗衣服赚点小钱,小孩很懂事,起早贪□□奶奶干活,没喊过累。
阮樱心头一动,当下买了两串糖葫芦。
四文钱一串,一串八颗,红彤彤的果子大而饱满,上面淋的蜂蜜麦芽糖浆也很实在,厚厚地裹住了山楂,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来。
“给,请小朋友吃。”她自己拿了一串,又递给小男孩。
祖孙两个当然是连连拒绝。
他们虽然贫穷,但也是讲道理的人,相依为命。
“这样吧小朋友,你帮我排队买糕点,作为辛苦费,这串糖葫芦就给你好不好。”
阮樱指了指那边排了十几个人的队伍,传了十几辈的糕点铺子,卖的是本地特产的咸味梅花糕,不光是当地人爱吃,还有特地来这儿排队买的。
她原是不耐排队,也不想多花钱插队买位置,但若能借此把糖葫芦送出去,她也不介意再花点小钱买这没吃过的糕点。
做了件好事,阮樱心情大好。
逛完了清早的集市,买了一堆凡人的吃食,阮樱这才登上了万宝商会的大船。
万宝商会是大陆上最大的几家商会之一,名下的仙船飞舟不仅安全迅速,服务也很周到。
阮樱靠着亲爹阮杰高级会员的身份,在万宝商会也有普通商会卡,可以靠会员凭证登上任意一班次的仙船。
不过考虑到她是跑路出门,不好借着家里人的厉害在外头逞威风,又怕同门派的大反派靠痕迹追来,等到了中转站的河谷城再寻仙船时,她就改换成不记名的船票。
得了上辈子的记忆,阮樱看这书里描绘了一隅的修仙界更加有感触了。
“有点像是出门上大学。”她这么描述自己的行为。
生母季淳茹还把她当成小孩子,按说她一个金丹修士在外行走足够有分量了,她却还是担心女儿在路上会遇到坏人。
她说会让康安过来接她,阮樱心里有点不情愿但拒绝不能,只打算到时候再说,那边是知道她这一时刻的船的。
“哎,万宝的船我都坐了多少次了。”她叹一声。
虽然之前出门都是亲爹或侍卫护送的,走的也不是这条路,但这是最常规、最普通也是最普遍的路线,没道理阮樱会弄错这个。
她实在不乐意被人当成小宝宝。
尤其是得了原著的剧情,她便愈发觉得比起艰苦奋斗的女主角,她这样的修二代实在是五谷不勤、四体不分了。
“总不能以后出门历练,还带一批护卫吧……”
她趴在窗台上,看着繁水城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
仙船出发了。
平稳到房间里头的人甚至没有一点震荡的感觉。
半日的功夫,万宝的仙船已经到了河谷城。
河谷城和繁水城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致。
这里的建筑大都有两三层,屋顶相对平坦而能聚水,屋檐翘起,最明显的是这里习惯在檐上摆上玄武的雕像。
据说是河谷城曾经闹过万年难遇的天灾,前十日是水龙卷,中十日是旱灾,后十日是蝗灾,期间伴随着阵阵破天雷,整整一月持续下来几乎能将整个河谷城破坏成粉碎,犁地三尺毫不夸张。
这样的灾难稀世少有,不过才三五日,这里大部分的建筑都被摧毁了,城主府聚集了所有的城民,但终究抵不过这灭世之灾。
是玄武显圣,以一己之力,将这三种灾害全部解决。
自此以后,这儿造房子的时候便习惯在屋檐上镇上玄武,防止房子被吹跑了,除此之外这里百姓供奉的也是玄武神,香火最旺的是城北的玄武庙。
“原是如此。”阮樱点点头,听着小二的介绍愈发新奇。
“可惜我下午便要出发,不然一定要去庙里看看。”
她在河谷城中转,因为康安要来接,所以她的时间比较固定,这剩下一会功夫,就够她吃个午饭再小憩一会。
河谷城的气候相比繁水城的湿润只能说是正常,这会儿正是暮春时节,杨柳絮纷飞,阳光正好,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连骨子都变得慵懒了起来。
阮樱原是打算再琢磨琢磨后头的行程,结果往床上一躺,吃饱喝足,自然就犯困了。
这倦意一上涌,她眯了眯眼睛,睫毛挣扎地扑闪了两下,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水声潺潺。
涟漪阵阵。
阮樱觉得自己意识模模糊糊的,又好像回到了那日那时。
不及回神,眼前便是那熟悉又陌生的人。
宽肩窄腰大长腿,背脊线条精湛,白皙的肌肤藏不住那悍然有力的姿态。
他转过头来,一双锋锐的凤眼中是写满疏离的神色,薄唇微抿,看起来十分冷淡的模样,偏生他眉心中一点红痣,在这淡薄中硬生生地增添了不少魅色。
两者一结合,正可谓活色生香。
阮樱浑身一个激灵,想起了他是谁,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她摸了摸心脏,砰砰跳得格外剧烈。
明明她也不是爱做梦的人,平时睡得可香了。
哪成想——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阮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好不好。”
她不能老惦记着一个现在看起来无害的杀胚,态度得自然点,不然不就成了不打自招。
好一会劝好了自己,收了防御阵盘,阮樱一看时辰,傻眼半晌。
随即,又是一声哀嚎。
“怎么会睡过头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坐车迟到,错过班次,人生必经历体验之一(不是)
我们樱樱前世今生都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是没经历过毒打(?的憨憨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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