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姜绝之的话后，有些魂不守舍的姜明缓缓抬眼看了看插在自己身前的那柄仙剑。
忽而微风拂动，将其额前乱发吹起，其面上神色被搅得稀碎。
而此时被困在架子上的女苑则有气无力得抬眼。
她望向四下里朝她递来憎恶与愤恨目光的众多蜀山弟子，眼底闪过些许意味不明的轻蔑笑意。
但随即很快便将视线转移到了跪在一旁的姜明身上。
林盛淡淡瞧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只是在将视线收回的同时，他在诸多蜀山弟子整齐的列队之中，发现了一处缺口。
仔细瞧去，发现那里不是少了个人，而是站着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面色茫然，只望着不远处的姜明。
林盛微微有些意外，这小孩儿于他而言，面容有些熟悉。
“这是殷若拙？为何会将他也带来此处？”
这小孩儿素来以姜明为榜样与目标，先前总是要跟在其身后。
他也是今后的剑圣，可成长到与如今的姜明差之不多的地步。
但两人有着不同之处，那便是剑圣最后悟道成功，而姜明就折损在这里。
想到这里，林盛不觉叹了口气。
虽然他自身修炼有成，但得见后辈这些天资卓绝的人误入歧途，乱了道心，也着实觉得可惜。
他如今已俨然是一副长辈心态，只是现在的林盛，就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她残杀蜀山弟子，你的同门，你身为蜀山大师兄，如今竟不替自己的同门师弟找回公道？！
杀了她！”
姜绝之见到姜明依旧在犹疑，眼中怒色更盛。
他猛然低头看去，大声喝道。
姜明身子猛然一颤，他定定望着眼前那柄长剑，忽而抬眼，望着眼前的一片虚空。
“试问......道在哪里？！”
其话音将落，周围诸多蜀山弟子面容肃穆，顿时齐声念道：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便又是念出了仙道经。
在众多蜀山弟子气势雄浑，包含怒气的朗声诵读声下，姜明眼中忽而再度现出些许浑浊。
他缓缓扭头，仔细打量起身前这柄长剑。
不多时，姜明颤抖得抬起手，缓缓握住了这柄长剑，继而起身，朝着女苑的方向看去。
“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此时，蜀山弟子所念仙道经已过一遍，又开始了第二遍。
姜明则已握着手中那柄仙剑，缓步走到了困着女苑的架子前，抬眼望去。
被困在架子上的女苑也缓缓垂下偷来，望着姜明。
见两人对视，姜绝之生怕姜明心生怜惜之情，当即大声道：
“杀了她！”
姜明与女苑两人相视片刻，后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别开了视线。
见此，在不远处旁观的林盛似乎感受到了些什么，他微微皱起眉头。
立时探出神念朝前铺了过去。
不过瞬息，便感受到这女苑周身气息，似乎的确是与往常有些不太相同的地方。
她的腹中似乎多出来一团特殊的灵力。
“这是......”
林盛略微有些疑惑。
此时姜绝之大声道：“不要执迷不悟！她是妖！”
姜明定定看着女苑，低声道：
“我该......怎么办？”
姜绝之毫不犹豫，立刻道：“杀！”
听到掌门的一句“杀”之后。
站在无量殿周围的诸多蜀山弟子也一道提剑，继而将之举起，齐声怒喝：
“杀！”
“杀！”
“杀！”
数声饱含愤怒的“杀”，也同时证明着这蜀山诸多弟子对眼前两人的憎恶与愤怒。
耳边不断回响着的怒喝声，也一遍遍质问着姜明的内心。
他面色未变，依旧看着女苑，再度询问道：
“真的非杀不可吗？”
站在其身后的姜绝之迅速道：“是！”
闻声，姜明便猛然提剑，陡然指向被捆在其身前的女苑。
只是并未立时刺下去，他眼中依旧混沌，但话语间却似乎已然有了些许方向：
“杀了她，便能回归正道吗？”
姜绝之眸中忽而有痛色闪过，他并未立即回答姜明这个问题，也并未巧言欺骗于他。
而是肃声道：
“你还是个孤苦婴孩之际，我便将你带回蜀山，悉心养育，亲身传授，事事引导。
枉你习了二十多年的道，如今却似未闻经，未遇师一般，不能醒觉，自敝光亮，肆意妄为！
竟为贪，嗔，痴，淫，杀，盗，恶寇，绮语，两舌，妄言，十恶，合尘世外缘，扰乱自心！”
站在不远处的林盛：“......”
他想说，如果不想告诉姜明真相，可以不说。
若恨铁不成钢想教育一番，可以直说。
但没必要像现在这样，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枉自说教......毕竟如今姜明道心已乱，是听不进去的。
果真，姜明待姜绝之说罢，只低低道：
“师父，徒弟只想知道，我所做，可为恶？”
姜绝之沉声道：“是！”
姜明继而再问：“那我又该如何放下十恶？”
他并未得到恢复。
姜明抬眼望向身后，他眼底已隐隐现出些许旁的意味：
“我从未拿起过，更未经历过......”
说着，便抬眼看向女苑：“我又该如何放下？”
两人视线相交，姜明忽而转身看向身后的姜绝之以及众多蜀山弟子。
他朗声只闻：
“你们知道什么是恶吗？！”
无人应答。
他又大喊道：
“你们知道什么是恶吗？！可曾感受过？！
又或是心间茫茫，无甚头绪，只知人云亦云？！”
姜绝之气得浑身发颤：
“孽障......竟还在执迷不悟么？！”
闻声，姜明忽而转身望着姜绝之，其目光锐利，却尤为坚定，他大声质问：
“哪个？是哪个执迷不悟？”
站在远处的林盛不觉缓缓摇了摇头，今日自去往锁妖塔，又来到这里，不知他叹了多少气。
前有天墉城，后有仙三，林盛先后也挽救过不少人的命运。
虽多数是遮蔽天机，换个身份存蓄，却也还是让许多人活了下来。
如今他并非不可出手挽救姜明女苑。
但姜明心道乱了，自己想不明白，绕不过去，大罗金仙来此说教那也救不了他。
望着姜明，林盛缓缓摇头。
如今他能做的，便是目送这个“好兄弟”，走上他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