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被李总管带走了。
到了文渊阁,李总管进去禀明情况以后,示意苏镜进去。
苏镜有些踌躇,求助地看了看他。
李总管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丫头,待会儿机灵点,谢大人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好。”
内阁很大,只是拉着帘子遮住了光线,袅袅沉香从鎏金香炉里散出,更添幽暗。
苏镜进去的时候,谢钰正坐在紫檀书案后挥毫。
“奴婢参见谢大人。”她赶紧走到桌子前跪下。
谢钰微微抬眼,执笔动作未停,淡声吩咐她起来。
苏镜依言站起,抬起头来,谢钰才看清了她的脸。
他的目光在苏镜滑稽的肿眼上滑过,忍不住皱眉:“你的眼睛怎么了?”
“奴婢院子里有个蜂窝,中午的时候被马蜂给蛰了。”
谢钰盯了她半晌,苏镜心里忍不住发毛。
“为何只蛰了眼睛,其他地方却安然无恙?”谢钰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沉。
苏镜低头解释,声音平缓:“这马蜂惊扰我们已有数日,今早便有宫女被蛰了面颊,奴婢便想着去将蜂窝除了以绝后患,本想着用布遮脸会好一些,谁料露在外面的眼睛倒成了众矢之的。”
她这番说辞滴水不漏。
“真是巧啊。”谢钰轻嗤了一声。
苏镜自然明白他此话何意,只装作不知,低着头默不作声。
“听李道贺说,你昨日回去得很晚?”谢钰又问。
苏镜点了点头。
谢钰将笔放下,起身走到她面前:“做什么去了?”
“昨日大人赏了银子,奴婢藏银子去了。”苏镜手心已然冒出一层薄汗。
“你是昨日抓住刺客的那个宫女?”谢钰听她这么说,有些惊讶,显然刚才并未认出她。
这倒也不奇怪,两人昨晚见面时,苏镜一直低着头。
“奴婢正是。”
谢钰点了点头,未再纠结此事,转而又问起她昨夜晚归的事:“你将银子藏在了何处?”
在这件事上,他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苏镜随口编了一个距离掖庭最远的地方:“奴婢埋在了华渊宫旁边。”
谢钰冷笑一声:“是么?”
“我这就派人去搜,若是发现你骗我……”他没有将话补全,但话里的意思已不言而喻,苏镜脑海里蓦然闪过那个泼了他一身酒而被打死的宫女。
这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难搞。苏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重新跪了下去。
“大人恕罪,奴婢刚才确实撒谎了。”她摆出一副惊惶的表情,颤声道。
谢玉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奴婢昨晚去了锦鲤池,还……还遇见了大人,大人昨晚喝醉了倒在池子旁边,奴婢唤了大人好久,大人都没有反应。奴婢本想叫来侍卫带您离开,可又怕您随时会掉进池子,所以就自作主张将您扶到了侍卫巡逻的地方。”
谢钰沉声道:“可是侍卫昨晚并没有看见你,他们发现我独自倒在宫道旁,”顿了顿,他眼眸一转,凌厉地看向苏镜,“你怕被侍卫发现?为什么?”
“宫里人都知道,大人最不喜旁人近身,尤其是女子,”苏镜眼里染了层泪光,“奴婢怕大人不喜,事后责怪,刚才撒谎也是这个缘故。”
说完,苏镜悄悄抬眼想观察谢钰的反应,目光却和他撞了个正着,她连忙重新低下头。
谢钰凝眉,目光落在她身上,似要将她烧穿个洞来。
良久,谢钰揉了揉太阳穴,倒是没再说什么,放她离开了。
临走前,苏镜无意间瞟了眼他的几案,赫然发现他方才一直画的竟然是她。
画上的女子殊色无双、清丽绝荣,一双杏眼含着三分笑意,仿若春日的一汪碧水,柔情缱绻,一看便知作画之人对她倾注了大量的感情。
苏镜离开时的脚步有些沉重。
待她走了,屋里的人又踱步回书案前,缓缓摩挲着画中人的脸,静默片刻,他将门外的心腹叫进来:“去查方才那位宫女。”
那女子的面容与镜儿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自己昨夜大概是醉得厉害,才会恍然间将她错认成镜儿。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女子处处透着古怪,好似总能轻易看穿他的想法一样。
他烦躁地将镜儿的画贴在心口,手指用力到发白,好似要将画中人揉碎进胸膛一般。
李道贺见到苏静安然无恙地出来时还有些惊讶。
他瞧着谢钰今天找人的架势,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宫女得罪了他,他要将对方揪出来狠狠折磨一顿。
可这宫女竟然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苏镜经过刚才那番对峙,此刻只觉得心累,她瞥见李总管好奇的目光,勉强勾起一个笑容。
“丫头,没事吧?”李总管问。
苏镜摇摇头:“谢大人就是问了问是不是我昨夜将他扶回去的,其他便无事了。”
李总管听完这番话,顿时对她肃然起敬,其他人见到谢钰都恨不得躲着走,她倒是胆子大,还敢主动上去扶人。
今日谢钰又为了她兴师动众地查遍整个后宫,莫不是觉得这女子好清纯好不做作,跟他以往见到的那些都不一样?
毕竟他的先夫人都已经死了三年了,人家又位高权重,总不可能为了一个死人孤独终身吧。
李总管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论靠谱,他看向苏镜的目光登时也变得热切起来。
苏镜被他看得直起鸡皮疙瘩,正想赶紧溜走,谁料李总管竟然要主动送她一段路。
苏镜连连推拒,然而对方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热情地给她讲了一路关于谢钰的喜好,直听得苏镜云里雾里。
末了,他突然一改先前轻快的语气,神情沉重:“过几日就是三月十五了,谢大人这几日只怕心情不佳,丫头,你可别犯了忌讳。”
苏镜心下尽是疑惑,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且不说她压根不知道三月十五是什么日子,就单论谢钰心情不佳这一点,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谢钰心情不佳还会跑到掖庭随机选几个幸运儿杀了?
苏镜回忆起谢钰那张阴沉的脸,突然觉得还真不是没这个可能。
她本来想多嘴问一下,后来想想没那个必要,自己不往谢钰跟前凑就行了。
于是嘴上只应道:“多谢总管提点。
李总管见她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镜又说:“还有一事,要劳烦公公。”
“何事?”
苏镜便将何翘偷东西的事情详细说了,又补充道:“此事有诸多人证,她们都曾见到何翘偷藏我的赏赐,公公问过便知。”
李总管听她说完,抖了抖手中拂尘,冷哼了一声:“真是什么都敢偷,走,咱家替你教训教训她。”